暮春的雨丝裹着寒意渗进相府朱门时,裴砚的皂靴己碾过满地飘落的海棠。
他站在二进院的青石板上,望着廊下缩成一团的仆役,袖中朱笔微微发烫——系统提示音在耳畔盘旋了整夜,此刻终于撞进现实。
"周二十。"他转头时,雨珠顺着乌纱帽檐坠入衣领,"前后门加派十名捕快,只准进人不准出。"
"得令!"那捕快应得干脆,腰间铁尺撞在门框上发出清响,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惊得廊下鹦鹉扑棱着翅膀喊"相爷吉祥"。
裴砚没接话。
他盯着正厅案上那叠簇新的《库房岁入册》,指尖划过泛黄的纸边——昨日户部送来的备案里,相府去年收了三十车江南绸缎,可眼前账册只记了二十车。"把近十年地契、银票、田产清单全搬来。"他对发愣的书吏赵三十西抬了抬下巴,"漏一页,你替刘管家跪祠堂。"
赵三十西的喉结动了动,抱着账册跑向偏房时,衣摆扫落了案头的茶盏。
瓷片碎裂声里,裴砚摸到了系统的提示:"《节令赏赐名录》存在逻辑漏洞。"
他翻开第三本账册,墨迹未干的"云栖庄""松风苑"几个字刺得人眼疼。
这两处庄子他上个月查过,墙倒屋塌的荒院里只住着两户老猎户,可名录里竟记着每年中秋赏银三千两。"刘管家。"他抬眼时,正见那矮胖的老仆缩在廊下,手指绞着玄色缎带,"劳驾过来认认这笔。"
刘三十二的额头瞬间冒出细汗。
他挪着小碎步过来,目光扫过名录的刹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裴大人,这是老奴按例记的......"
"按例?"裴砚将朱笔拍在"云栖庄"上,墨迹晕开像朵恶之花,"云栖庄三年前就被官府登记为'无主荒地',哪来的庄头领赏?
你倒说说,这三千两是赏给荒草,还是赏给——"他顿了顿,盯着刘三十二发白的嘴唇,"替相爷管黑账的某位先生?"
正厅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马十八掀帘而入时,官服前襟还滴着雨水:"裴大人,凤仪宫传旨......"
"暂缓抄家?"裴砚接过那道明黄绢旨,指尖在"国之重臣不可轻慢"几个字上碾出折痕。
他望着窗外越下越急的雨,突然笑了:"她急了。"
"王三十三。"他转向缩在角落的灰衣汉子——那原是相府马夫,前日被周二十从城西破庙揪出来时,裤脚还沾着相府后园的青苔,"带本官去你说的那间杂物房。"
王三十三的手在发抖。
他领着众人穿过满是蛛网的回廊,在西跨院最尽头的小屋前停住:"就...就在这儿,小的上个月收拾旧物,听见墙里有动静......"
裴砚伸手推墙。
青砖墙纹丝不动,可指尖触到砖缝时,有细沙簌簌落下。
他退后两步,目光扫过梁上积灰——那抹新鲜的擦痕,像道指向地狱的箭头。"砸。"他对周二十抬了抬下巴。
铁斧劈在墙上的瞬间,霉味混着泥土腥气涌出来。
夹墙里整整齐齐放着三十七个檀木匣,最上面那个没关严,露出半张地契,"顺天府良田千亩"几个字在雨幕里泛着冷光。
"大人!"赵三十西翻出一本密账时,声音都在打颤,"这...这是北地军营的银钱往来!"
裴砚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翻开那本账册,系统的提示音如惊雷炸响:"检测到账目格式错误,是否修正?"朱笔自动跃入掌心,他笔尖点过"修缮军器"西个字,墨迹褪去,露出底下的"私饷"二字——与前日在养心殿呈给皇帝的密信,字迹分毫不差。
子时三刻,刑部值房的烛火燃了七支。
裴砚揉了揉发涩的眼,望着案头堆成小山的密账。
《权相私产汇总考》的绢封上,朱笔刚写完最后一个字:"......历年侵吞库银共计三百二十万两,其中一百七十万两经'云栖庄'等虚户,流入北地左卫军营。"
他将副本装入锦盒时,窗外传来打更声。"去御史台。"他对守在门口的周二十道,"另外,替我备份密奏。"
早朝的金殿里,檀香混着龙涎香熏得人发闷。
裴砚捧着锦盒跪在丹墀下,看着皇帝翻开密账的手越抖越厉害。"李爱卿。"皇帝的声音像淬了冰,"你说'节用爱民',原来这'节用'是节进自己的私库?"
李相的蟒袍在金砖上拖出褶皱。
他盯着那本密账,喉结动了又动:"你...你怎会找到那间屋子......"
"因为有人总爱把秘密藏在最显眼的'荒废'里。"裴砚抬头,目光扫过龙案前的鎏金炉,"就像当年我爹藏在粮册里的状纸。"
皇帝将密账重重拍在案上,玉圭碎成两半:"即日起,此案由裴砚全权督办!"
退朝时,裴砚在月华门顿住脚步。
风卷着龙袍角扫过他靴面,他望着凤仪宫方向——朱漆门后,一道黑影正贴着宫墙疾走,手中泛黄的纸条被风掀起一角,"刘二十一回京"几个字忽隐忽现。
"周二十。"他摸了摸腰间朱笔,笔锋硌得掌心发烫,"去大牢。"
"大人要审刘三十二?"
裴砚望着渐亮的天色笑了。雨停了,可有些账,才刚开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