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二年的春节,在一片略显压抑却又暗藏生机的气氛中,悄然降临津门。
家家户户门前悬挂的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曳,映照着行色匆匆的路人脸上那份对新年的期盼与对未来的迷茫。连绵的战火,动荡的时局,飞涨的物价,让这个本该阖家欢乐的传统佳节,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愁。
然而,恒源商行内外,却是一片繁忙而有序的景象。
年终那场由傅鸿儒和沈霆川联合举办的盛宴,如同在津门政商两界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其引发的连锁反应,在新的一年里,开始逐渐显现。
顾锦绣,这位年轻的恒源女掌柜,无疑成为了这场变局中最耀眼、也最具争议的人物。她与督军府少帅沈霆川之间那若有若无的“特殊关系”(外界的猜测早己五花八门),以及她敢于在总商会大佬傅鸿儒面前“叫板”并最终促成“工商发展促进会”成立的惊人手腕,都让她成为了津门各方势力不得不重新评估和正视的强大存在。
春节期间,前来恒源商行拜年送礼的各路人马,络绎不绝。有真心实意表达祝贺和寻求合作的商界同仁;有小心翼翼前来试探和摸底的官场掮客;也有一些之前与恒源有过摩擦、此刻却想化干戈为玉帛的旧日对手。
顾锦绣泰然处之,迎来送往,应付自如。她深知,这些表面的热闹和恭维之下,隐藏着更深层次的利益博弈和权力倾轧。她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才能在这错综复杂的局面中,立于不败之地。
她仔细回顾和分析了年终宴会上与傅鸿儒、沈霆川、亨利·格林等人的每一次互动,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试图从中解读出他们真实的意图和未来的动向。
傅鸿儒的态度,依旧是那么的高深莫测。他虽然同意出任“工商发展促进会”的名誉会长,也默许了恒源商行在津门商界的扩张,但他那种掌控一切的欲望和不容挑战的威严,却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始终压在顾锦绣的心头。顾锦绣明白,她与傅鸿儒之间,远未到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候。这位老狐狸,一定还在等待着更好的时机,或者……更合适的“棋子”。
至于沈霆川……顾锦绣对他的感觉,则更加复杂。上海的舍命相救,津门的鼎力支持,都让她对他心存感激。但同时,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霸道和占有欲,以及他背后那深不可测的军阀背景,也让她感到一丝本能的警惕和抗拒。她与沈霆川的“战略同盟”,目前看来稳固而有效,但未来会走向何方,充满了太多的未知数。尤其是在情感层面,顾锦绣更是刻意回避,她不想在这个事业未竟、仇恨未报的阶段,过早地陷入儿女情长的纠葛之中。
而英国洋行的亨利·格林,在经历了棉纱期货大战的惨败和舆论危机的重创之后,虽然暂时收敛了锋芒,但顾锦绣绝不相信他会就此善罢甘休。这条来自英伦的毒蛇,一定在暗中积蓄力量,等待着下一次反噬的机会。
除了这些明面上的对手,顾锦绣心中最放不下的,还是那个在暗杀事件中惊鸿一现的神秘枪手,以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加恐怖的秘密组织。这些人,如同隐藏在暗夜中的幽灵,行踪诡秘,目的不明,让她时刻都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她知道,这股势力,才是她未来最危险、也最难以预测的敌人。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顾锦绣并没有沉浸在过去的成就和眼前的安逸之中。她深知时不我待,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她开始雷厉风行地推进恒源商行在新的一年里的各项发展规划。
首先,是核心业务的巩固与拓展。
在纺织和丝绸领域,恒源商行将继续加大对自主品牌“锦绣江南”和“恒源制造”的投入,提升产品质量,丰富花色品种,拓展销售渠道。不仅要继续深耕津门和华北市场,更要积极向上海、广州等南方大城市,乃至海外市场进军,打造真正的“国货名牌”。
在粮食物流领域,“北方粮仓”计划将进入全面实施阶段。除了继续在东北地区扩大粮食采购和仓储规模外,恒源还将开始在津门及周边地区,逐步建立起连锁的平价粮店和现代化的中央配送中心,力求在三年之内,掌控华北地区至少三成的粮食市场份额,成为稳定粮价、保障民生的中流砥柱。
“华北发展银行”的业务,也将全面铺开。除了传统的存贷款业务,顾锦绣还计划借鉴“锦绣系统”中关于现代金融的一些理念,逐步引入票据承兑、外汇结算、信托投资、甚至保险等新兴金融产品和服务,将其打造成一个功能齐全、实力雄厚、能够与外资银行分庭抗礼的民族资本金融旗舰。
其次,是“工商发展促进会”的建设与运作。
顾锦绣深知,单凭恒源一己之力,很难真正实现“振兴国货,实业兴邦”的宏伟目标。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形成合力。她将亲自参与“促进会”的日常管理和运作,积极推动成员单位之间的信息共享、资源整合、技术合作和抱团出海。她要将这个“促进会”,打造成一个真正能够代表津门乃至华北地区新兴工商力量的、充满活力和战斗力的商业联盟。
再次,是情报网络的构建和安全体系的升级。
经历了上海的生死劫难和津门的暗夜惊魂,顾锦绣对情报和安全的重要性,有了前所未有的深刻认识。她决定,投入巨资,秘密组建一个首接隶属于她本人的、高效而隐秘的情报组织。这个组织,不仅要负责搜集商业情报,分析市场动态,更要负责监控潜在的敌人,预警各种风险,以及……在必要的时候,执行一些“特殊任务”。
同时,她还将进一步升级恒源商行总部、以及她和弟弟住所的安保系统,不惜一切代价,确保自身和家人的绝对安全。
就在顾锦绣雄心勃勃地规划着未来,准备在新的一年里大展拳脚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却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她的头上,也让她心中那股不安的预感,再次升腾起来。
这天,陆景行行色匆匆地找到了顾锦绣,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锦绣,出事了。”陆景行开门见山,语气急促,“我刚刚得到一个非常可靠的消息,日本方面……似乎有大动作!”
“日本方面?”顾锦绣心中一凛,“什么大动作?”
“具体情况我还不太清楚。”陆景行摇了摇头,“但我那位提供消息的朋友暗示,这次日本人的目标,可能不仅仅是商业利益,更涉及到……一些更深层次的图谋!而且,他们的行动,可能会非常隐秘,也非常……不择手段!”
他顿了顿,看着顾锦绣,眼神中充满了担忧:“锦绣,我怀疑……他们这次的目标,很可能……还是冲着你来的!你最近风头太盛,不仅在商业上严重挑战了日本洋行在华北的利益,而且……你与沈少帅的合作,也让日本人感到了极大的威胁!”
顾锦绣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日本!又是日本!这些亡我之心不死的豺狼!
她想起了之前那个神秘的枪手,想起了“黑龙会”,想起了三井洋行,想起了那些在上海滩被她亲手斩杀的日本浪人……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他们想干什么?”顾锦绣声音冰冷地问道。
“目前还不清楚。”陆景行摇了摇头,“但我那位朋友提醒我,让你务必小心!日本人这次,似乎是下定决心,要拔掉你这颗眼中钉!他们可能会动用一切力量,包括……官方的、军方的、甚至……那些潜伏在津门多年的秘密特务组织!”
秘密特务组织?!
顾锦绣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些行踪诡秘、如同幽灵一般的监视者!难道……他们真的是日本人?!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那她面临的危险,将是空前的!
津门的新年,刚刚开始。但一场更大的风暴,似乎己经在暗流的潜行之下,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