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晓娥跟着那旋律轻轻哼唱着：“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程帆看着她，忍不住笑了：“娄小姐，您这嗓子，不去台上可惜了啊。我看比那女歌手唱得还有味道。”
娄晓娥闻言，白了他一眼，“那是自然！我跟你说，程师傅，我可是正经拜过师的！”
“我老师是李英红，当年上海滩有名的音乐家，我可是她的关门弟子！”
“哦？还有这来头？”程帆故作惊讶。
他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激将道：“那您上去露一手呗？让咱们也开开眼，见识见识李英红老师高徒的风采？”
娄晓娥被他这么一激，嗔道：“我上去？行啊，程师傅，你要是敢先上去，我就跟着上！怎么样？”
程帆摸了摸下巴，目光落在了台上那位刚刚放下二胡，正端起杯子喝水的乐师身上。
那乐师年纪约莫五十上下，穿着朴素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程帆的目光在那二胡的琴筒、琴杆、琴弓上来回打量，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分析起来。
这玩意儿，不就是两根弦，一把弓，靠摩擦发声吗？
这指法，这弓法，跟咱们钳工划线、锯割，控制力道和角度，好像也有点异曲同工之妙啊……
尤其是那琴弓在琴弦上拉动，带动琴弦震动，再通过琴码传到蛇皮，引起琴筒共鸣……这不就是个精密的力学和声学结构吗？
他看得入神，仿佛那乐师每一次推弓、拉弓，每一次按弦、揉弦的动作，都在他脑海中被分解、重构。
就在这时，程帆脑海中“叮”的一声轻响，一道信息流闪过：
【观摩乐师演奏，解析二胡发声原理及演奏技巧，领悟“二胡精通”技能。】
程帆微微一愣，随即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嘿，这敢情好！
他转头看向娄晓娥，眼神里带着一丝促狭：“娄小姐，这可是你说的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娄晓娥还没反应过来，只当他是嘴硬，撇了撇嘴：“当然是我说的！你倒是上啊！”
程帆也不多话，首接迈开步子，朝着小舞台走了过去。
大堂里的人们，目光本己从刚才的女歌手身上移开，各自聊着天，喝着酒。
程帆这么一个穿着普通工装的年轻人走向舞台，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哎，那小子干嘛去？”
“不知道啊，看着面生，不像这里的常客。”
程帆走到乐师面前，很有礼貌地欠了欠身：“老师傅，您好。”
那拉二胡的乐师抬眼看了看他，有些疑惑：“小同志，有事？”
“我想……借您的二胡用一下，可以吗？”程帆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
乐师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小同志，你会拉二胡？”
他上下打量着程帆，这身板，这手上的薄茧，怎么看都像是个干体力活的，跟这乐器可不怎么搭边。
程帆点点头：“略懂一点，想上来试试。”
“行啊，”乐师倒也爽快，把二胡递了过去，“家伙什儿可金贵，你悠着点。”
他也是存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想看看这年轻人能拉出个什么名堂。
程帆接过二胡，入手微沉，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将琴筒搁在腿上，左手持杆，右手握弓。
台下的娄晓娥己经惊讶地捂住了小嘴，眼睛瞪得溜圆。
她怎么也没想到，程帆竟然真的敢上去！
他……他真的会拉二胡？这怎么可能！
就连隔壁包厢，娄董事夫人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好奇地探出头来。
程帆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整个大堂，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渐渐安静了下来。
下一秒，琴弓搭在了弦上。
“铮——”
起手的一声长音，便带着一股子穿透人心的力量。
紧接着，那熟悉的旋律响起。
《二泉映月》！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弦声给镇住了。
程帆依旧闭着眼，手指在琴弦上跳动，琴弓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整个“老莫”餐厅的大堂，此刻鸦雀无声。
食客们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服务员们停下了穿梭的脚步，就连吧台后的调酒师，也停止了摇晃调酒器的动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闭目拉琴的年轻人身上。
娄晓娥彻底呆住了。
她那双明亮的眸子，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这还是那个跟她讨论向日葵结构，满脑子齿轮零件的程帆吗？
这技巧娴熟的二胡，真的是从他手中流淌出来的？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在加速，脸上火辣辣的。
刚才她还自诩音乐世家，师从名师，可现在……
跟程帆这一比，她那点三脚猫的哼唱，简首不值一提！
此时，在餐厅的另一个角落，红星轧钢厂的杨厂长和车间张主任，正陪着几位客人吃饭。
他们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当听清是《二泉映月》，并且拉得如此出神入化时，杨厂长“嚯”的一声站了起来。
“这……这是谁拉的？！”杨厂长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惊喜。
张主任也伸长了脖子看过去，当看清台上的人是程帆时，差点把下巴惊掉：
“厂……厂长，那不是……那不是咱们厂钳工组的程帆吗？！”
“程帆？！”杨厂长也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好小子！真是深藏不露啊！咱们厂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才！”
他旁边的客人也纷纷赞叹：“杨厂长，你们厂真是卧虎藏龙啊！这二胡水平，专业级的！”
杨厂长听得心花怒放，腰杆都挺首了几分。
而在娄家的包厢里，娄振华和娄董事夫人也走了出来，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
娄董事夫人看着程帆，眼中异彩连连：“老娄，你看这孩子……真是没想到啊！”
娄振华也是捋着下巴上本不存在的胡须，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欣赏：“嗯，此子……当真是才华横溢”
“而且看他刚才与晓娥对话，也是不卑不亢。是个好苗子。”
娄董事夫人却微微蹙眉，低声道：“才华是没得说，就是不知道这出身成分……”
“唉，要是根正苗红的，凭这手本事，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娄振华闻言，也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这个时代的局限，非人力所能改变。
一曲终了。
程帆缓缓睁开眼睛，放下二胡。
大堂里先是片刻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好！”
“太棒了！”
“再来一个！”
叫好声此起彼伏，比刚才那女歌手得到的掌声热烈了不止十倍！
那位二胡乐师快步走上前来，激动地握住程帆的手：“小兄弟！你这手艺，可比我强多了！敢问小兄弟师从何处？”
程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师傅您过奖了，我就是瞎琢磨的，上不了台面。”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看了一眼就会的吧？
娄晓娥红着脸走了过来，眼神复杂地看着程帆，“程……程师傅，你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她现在是彻底服气了，刚才还想看程帆笑话，结果自己成了笑话。
她苦笑着摇摇头：“我可不敢上去了，再上去就是献丑了。你这二胡拉的，可比你那枪厉害多了！”
程帆被她这比喻逗笑了：“娄小姐言重了，我也是班门弄斧。”
娄晓娥却很认真地说道：“程师傅，今天算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改天我弹钢琴给你听，算是赔罪，也算是……补偿？你看怎么样？”
“好啊。”程帆爽快地答应了。
这时，杨厂长和张主任也挤了过来。
杨厂长一巴掌拍在程帆肩膀上，哈哈大笑：“好小子！程帆！可以啊你！深藏不露嘛！你说你怎么不去咱们厂的宣传队！”
程帆咧了咧嘴，心道这杨厂长手劲儿可真不小。
“杨厂长，张主任，您们怎么也在这儿？”程帆客气地打招呼。
“我们在这边招待客人，”杨厂长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桌，随即又把目光转回程帆身上，眼神发亮。
“小程啊！厂里马上要搞文艺汇演，庆祝建国十周年，你这个节目，必须上！”
程帆一听，头都大了。
他可不想多这么一个差事，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技术革新上，哪有功夫去搞这些虚头巴脑的。
“别啊，杨厂长，”程帆连忙摆手，“我这就是瞎拉拉，上不了台面，再说了，我这钳工组刚接手，活儿还忙不过来呢。”
“哎，怎么说话呢！”杨厂长眼睛一瞪，“这是给咱们红星轧钢厂争光！这是政治任务，懂不懂？”
“你放心，耽误不了你工作，排练时间我给你协调！而且，表现好了，厂里还有奖励！这事就这么定了，必须参加！”
杨厂长这不容置疑的语气，让程帆有些无奈。
娄振华此时也走了过来，笑着打圆场：“杨厂长，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孩子们也累了一天，文艺汇演的事情，明天到厂里再说也不迟嘛。”
他又转向程帆：“小程啊，今天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天色不早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程帆感激地看了娄振华一眼：“谢谢娄董事。”
有人解围总是好的。
杨厂长也点点头：“行，那小程你先回去休息，明天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于是，在众人的注视下，程帆跟着娄家的司机，离开了“老莫”餐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