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摇碎晨雾驶入周庄时,细密的雨丝正斜斜掠过青瓦白墙
苏漓烃缩在墨色油纸伞下,望着江玖泠挽起袖口撑篙的背影
她褪去了白大褂的凌厉,月白色旗袍裹着纤瘦的身形,簪子上的珍珠随着船身晃动轻颤,倒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
雨水顺着油纸伞骨蜿蜒而下,在他手背聚成晶莹的水珠,恍惚间竟与楚殄实验室里滴落的药水有了几分相似的质感
“小心船头积水”
江玖泠回头叮嘱,声线放得极柔,生怕惊碎这江南的静谧
苏漓烃点头,目光却不自觉落在她握篙的手上——虎口处还留着为他包扎伤口时被医用剪刀划破的疤痕
船行至双桥,她突然收了力,任乌篷船随波轻晃:
“宝宝看,雨珠坠在水面的样子,像不像你实验室里的培养皿?”
这句话让苏漓烃呼吸一滞
曾经被铁链锁在实验室解剖台的记忆如潮水涌来,他下意识攥紧伞柄
江玖泠立刻慌了神,船篙差点脱手都:
“姐姐说错话了!”
她手足无措地靠近,又怕贸然触碰惹他不适,最后只是将伞往他那边倾了倾,自己半个肩膀淋在雨里
潮湿的布料紧贴着她的后背,勾勒出比从前单薄许多的轮廓——自离开庄园后,她总在深夜偷偷翻他的旧病历,学着用温和的方式照顾人
下船时,江玖泠先跳上湿漉漉的石板路,转身张开手臂
苏漓烃望着她掌心细细的纹路,想起这些手曾掐着他的脖颈,如今却在每个深夜为他掖好被角
犹豫片刻,他轻轻搭住她的手腕借力上岸,触到她瞬间绷紧的肌肉,以及随后如释重负的叹息
她的指尖无意识着他腕间淡色的勒痕,像是要用体温将那些印记熨平
雨巷里的油纸伞铺飘出桐油香,江玖泠在摆满彩伞的廊下驻足
“宝宝喜欢哪把?”
她拿起绘着并蒂莲的伞骨,突然意识到图案不妥,又慌忙换了把素色的
苏漓烃却伸手取下最角落那把红梅图的油纸伞:“就这个吧”
伞面撑开的刹那,江玖泠红了眼眶——那抹猩红,与她曾经用他鲜血绘制的图腾截然不同,此刻在雨雾中竟显得温柔
她突然想起地下室里,紫外线灯下狰狞的血手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压下翻涌的愧疚
转角处传来评弹声,吴侬软语混着三弦琴音,将时光拉得绵长
江玖泠要了两杯碧螺春,又特意叮嘱店家别放桂花——她记得苏漓烃说过,那香气会让他想起掺血的汤药
茶盏热气氤氲中,她忽然从手包里掏出个锦盒,里面是枚银质书签,刻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
“在古镇市集买的”
她推过来时,眼神有些暗淡
“老板教我刻的,说能护着念书人...虽然宝宝比我聪明得多,但...”
话没说完,苏漓烃己接过书签,金属边缘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
记忆突然闪回地下室,她用手术刀在他皮肤上刻字的残忍画面与此刻重叠,他望着她小心翼翼的眼神,突然轻声道:
“姐姐刻得比楚殄的实验报告工整多了”
这句玩笑让江玖泠猛地抬头,撞进他眼底藏着的笑意
她怔怔看了他许久,眼眶突然,伸手想摸他的脸,中途却改了方向,替他拂去肩头的雨珠:
“宝宝愿意原谅姐姐,真好”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孩童的笑闹,几个撑着小纸伞的孩子追逐着跑过青石板,溅起的水花在暮色里闪着细碎的光
江玖泠望着孩子们远去的背影,轻声说:“以前总想着把你锁在身边,现在才明白,真正的喜欢是...”
她顿了顿
“是看你像这样自在地笑”
茶馆对面的旗袍店透出暖黄的灯光,苏漓烃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当他再次出现时,江玖泠手中的茶盏险些落地——他身着烟青色真丝旗袍,领口绣着精致的玉兰花,发间别着她送的茶花发卡,耳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姐姐不是说想看我穿旗袍的样子?”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在地下室时,你总对着电视上的各种女装...”
话没说完,江玖泠己红着眼圈冲上前,却在距离他半步时猛地停住,攥紧的拳头又缓缓松开:
“好看,宝宝穿什么都好看。”
她的目光落在他脚上那双穿了许久的黑白色AJ,转身冲进旁边的奢侈品店
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个红底白字的精致礼盒——Christian Louboutin的经典红底高跟鞋
“坐”
她的声音沙哑,指了指廊下的石凳
苏漓烃顺从地坐下,看着她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褪去他的鞋袜
当她的唇轻轻落在他脚背上时,他浑身一颤——这个曾经带着血腥味与暴戾的动作,此刻却温柔得近乎虔诚
“抬抬脚”
江玖泠的声音发颤,将高跟鞋套上他的脚
红色的绸缎衬得脚踝愈发纤细,8.9厘米的细高跟让他不自觉地抓住她的肩膀借力
她起身时,目光始终追随着他的表情:
“疼吗?要是不舒服...”
“不疼”
苏漓烃打断她,望着她眼底的忐忑,突然踮起脚在她脸颊落下一吻
这是逃离庄园后,他第一次主动触碰她
离镇时,天色己暗。苏漓烃踩着高跟鞋走在青石板上,江玖泠半步不离地护在身旁。突然,他的脚踝一歪,整个人向前栽去。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跌入一个带着山茶香的怀抱
“别动”
江玖泠公主抱起他,声音紧绷
“有没有扭到?哪里疼?”
她的手掌贴在他后背轻轻,像是安抚受惊的幼兽
雨又下了起来,细密的雨丝打湿了江玖泠的鬓发
她抱着他穿过空荡荡的街巷,高跟鞋踩在积水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苏漓烃靠在她肩头,听着她逐渐加快的心跳,突然想起婚礼夜,她也是这样抱着遍体鳞伤的自己
那时的拥抱带着禁锢与疯狂,此刻却温暖得让人想哭
“姐姐”
他轻声说
“放我下来吧,你会累着”
“不会”
江玖泠低头看他,目光坚定
“以后姐姐抱得动,就一首这样护着你”
当最后一盏灯笼在雨幕中晕开暖黄,江玖泠在民宿的木窗下铺开宣纸
她握着毛笔的手悬在半空许久,终于写下“余生漫漫”西个字
墨迹未干时,苏漓烃递来一杯姜茶,杯壁凝结的水珠洇湿了纸角
两人望着渐渐洇开的字迹相视而笑,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穿过雕花窗棂,在宣纸上投下斑驳的影,与墨迹交织成崭新的诗行
江玖泠将他的手覆在自己掌心,轻轻描摹着他手背上的静脉,像是要把那些疼痛的过往,都写成未来的温柔注脚
“姐姐,我觉得茉莉花香一些”
“好,姐姐以后用梵诗柯晶红的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