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梆子声穿透雕花窗棂，惊得梁上栖息的燕子扑棱棱振翅。苏漓烃坐在檀木梳妆台前，铜镜映出他被烛光镀成琥珀色的侧脸。梳妆婆布满老茧的手正将珍珠缀成的凤冠缓缓压在他发间，冰凉的珠串垂落额前，碰撞时发出细碎声响，竟与楚殄实验室里警报器的蜂鸣奇妙重叠
“新娘子可得咬开这胭脂盒”王婶将雕花檀木匣塞进他掌心，胭脂膏的玫红在烛火下泛着蜜色光泽。苏漓烃牙齿轻磕盒盖的瞬间，记忆突然被扯回那个血色弥漫的夜晚——伶舟荷华被铁链束缚，绝望中咬破嘴唇的模样。血腥味仿佛又漫上舌尖，可当胭脂晕开在唇瓣，镜中浮现的却是江玖泠昨夜描摹他眉眼时，笔尖悬在宣纸上迟迟未落的温柔
院外传来竹篾弯折的脆响。苏漓烃掀开红绸帘角，看见江玖泠正蹲在月光里调试花轿上的铜铃。她将长发随意束起，几缕碎发垂在汗湿的脖颈，腰间别着的卷尺与婚礼前夜核对数据时如出一辙。当她抬手系红绸，腕间银镯撞在轿杆发出清响，惊起栖息在老槐树上的夜枭。月光为她勾勒出一道朦胧的金边，那件剪裁利落的新郎服此刻沾满木屑，却掩不住眉眼间溢出的欢喜
"可算逮着你了！"外公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手里端着的红枣花生撒落满地。老人布满皱纹的手颤抖着为他披上最后一层薄纱，“当年你娘出嫁......”哽咽声卡在喉咙里，苏漓烃透过盖头的金线缝隙，看见老人浑浊的眼里映着摇曳的烛火。那些被岁月磨出包浆的银锁、精心准备的康熙铜钱，此刻都成了时光的注脚，将过去与未来温柔相连
三更梆子响过，整个村子陷入沉睡。苏漓烃独坐新房，听着远处传来的虫鸣与更夫的脚步声。盖头下的世界只剩朦胧的红光，恍惚间竟与楚殄实验室的血色警报交织。空气中浮动着艾草与茉莉的香气，突然，窗棂轻响，熟悉的山茶香混着夜露气息涌进来
"别怕。"江玖泠的声音裹着笑意，指尖隔着盖头轻轻点在他手背，“我偷偷溜进来的”她将一个油纸包塞进他掌心，温热的触感传来——是刚出炉的桂花糕。“明天要拜九次堂，得攒足力气”她的呼吸扫过盖头边缘，苏漓烃能想象到她此刻弯起的眉眼，就像初见那日在医院外，她倚在门框上挑眉的模样
突然，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江玖泠猛地起身，裙摆扫过青砖：“迎亲队伍提前了！”她转身时，苏漓烃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盖头滑落一半。月光穿过窗纸，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影，与当年在医院外面第一次相遇时，白炽灯在她睫毛上投下的光晕完美重合。江玖泠低头轻笑，伸手将盖头重新为他整理好，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发烫的耳垂
“等我”江玖泠俯身轻吻他额角，转身时嫁衣上的金线在月光下流动，宛如银河倾泻在人间。苏漓烃攥着桂花糕，听着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盖头重新滑落遮住视线。黑暗中，糕点的甜香混着艾草气息，将所有恐惧与不安都酿成了期待
窗外，迎亲队伍的唢呐声越来越近，花轿上的铜铃开始叮当作响。苏漓烃抚平喜服上的褶皱，想起白天江玖泠说“婚床底下埋的铜钱，要在子时三刻放好”。此刻子时己过，那些承载着祝福的古币，想必正静静躺在床底，如同他们一路走来的岁月，终将沉淀成最珍贵的记忆。他轻轻抚摸着腕间的银镯，那是江玖泠特意找人打造的，内侧刻着两人名字的缩写
远处传来外公爽朗的笑声，夹杂着村民们的道贺声。苏漓烃深吸一口气，挺首脊背。这一刻，所有的过往都成了序章，那些在黑暗中挣扎的日夜、与命运抗争的勇气，都汇聚成此刻满心的期待。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盖头，他将以全新的身份，走向属于他和江玖泠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