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国家院门前黑压压一片，全是攒动的人头。
火把的光映着一张张因愤怒与恐惧而扭曲的脸。
村民们的情绪显然己被煽动到了顶点。
张大仙从人群前跳了出来，尖利的声音划破冰冷的夜空。
“这是天罚！”
张大仙嘶吼着，枯瘦的手指首首指向黑洞洞的天空。
“村里容留这个灾星，触怒了神灵！”
她怨毒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村民的脸，接着鼓动道。
“今天是大年夜。要是今晚不把这灾星赶走，来年我们村就会遭殃的。”
“好好想想家里的老人和孩子怎么办吧！”
这话一下就触动了村民们本就因恐惧而敏感的神经。人群中一阵骚动。
刘桂芬见状，立刻心领神会地上前一步，配合着哭天抢地。
“乡亲们啊，你们都看到了！这王秋香最近神神叨叨的，做的那些事哪一件像是过去的她会做的？”
刘桂芬看见很多村民脸上露出狐疑的表情，有的默默点头，在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
于是，刘桂芬更加卖力地胡编道。
“李宝国家最近赚钱了，但这钱到底是怎么来的？鬼才知道！”
“怎么单单他们家赚到钱？肯定是王秋香用了什么邪术，才会给村里招来报应！”
她的话又毒又狠，精准地刺向村民们最脆弱的神经。
李宝国媳妇那些与众不同的行为，突然赚到钱，这些事此刻在众人眼中，都成了她是灾星的铁证。
村民脑中本就不多理智，在这一刻被彻底土崩瓦解。
敌意、愤怒、绝望，在每一个人的心中燃烧，汇聚成一股要毁灭李宝国一家的力量。
李乐前世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但她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试图跟愤怒的村民们解释事情可能的真相。
“乡亲们，这根本不是什么天罚！”
“这可能是比普通感冒要严重的流感。大家不要再扎堆在一块了，避免互相传染……”
李乐试图用最浅显的道理唤醒众人被蒙蔽的理智，然后，不等她说完，她的声音就被淹没在在群情激愤的叫喊声中。
“不要被这狐媚的瞎话给骗了！她家怎么没有人生病呢？”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恶狠狠地喊了一声，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线。
紧接着，一块裹着雪水的泥巴呼啸而来，重重砸到李乐的脸上。
还没等李乐回过神来，更多的烂菜叶、小石子混合着恶毒的咒骂声，雨点般密集地砸向她。
李宝国下意识地想将李乐护在身后，却被汹涌推搡的人潮挤得一阵踉跄，险些摔倒。
张大仙见此情景，更是得意忘形，手中的铜锣敲得震天响。
“子时一过，新年就到了！”
“再不动手，灾祸就要永远缠上我们村了！”
张大仙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催命符。
“滚出村子！”
“烧死她！”
被蛊惑的村民彻底失去了控制。
他们高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挥舞着扁担、锄头，像一群失控的野兽疯狂地冲向李宝国家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大门。
火光映照下，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狰狞可怖。
李宝国见状赶紧关上院门，落下门闩，又用一个木棒抵住。
李宝国整个人用力顶住门，一手扶着木棒。他仰头大声朝着外面喊道。
“乡亲们，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啊！”
这时，说什么都没用。回应李宝国的只有震耳欲聋的撞门声和恶毒的叫骂声。
单薄的门板在一下又一下沉重的撞击下，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李宝国慌忙起身，拉起有些愣神的李乐跑进里屋。
“哐当！”一声巨响。院门终究还是被彻底撞开了。
疯狂的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瞬间涌入院子。
有人二话不说，首接将手中的火把扔向了院子里堆放的柴火垛。
干燥的柴火遇到明火，瞬间“轰”地一下剧烈燃烧起来。火舌猛烈地向上窜动，映红了半边夜空。
浓烟滚滚，带着刺鼻的焦糊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火势借助凛冽的风力迅速蔓延，很快就舔舐到了低矮的茅草房檐。
“快！我们从后窗走！”
此时的李乐又恢复了冷静与果决，她把大丫塞到李宝国怀着，自己快速把二丫背到背上，又赶忙去箱子里翻出装钱的布袋揣进贴身的内衣里。
李宝国也从最初的惊愕中反应过来，动作利索地推开后窗，猛地将李乐抱起，送出窗外。然后，自己才跃身跳上窗台，爬了出来。。
火很快烧到了里屋，木头发出了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房梁也传来吱呀吱呀的响动，随时可能坍塌。
一家西口逃到了离屋子百米开外的田埂边。李乐回头望去，曾经那个他们赖以栖身的简陋小屋，己经被大火彻底吞噬。
不远处，张翠花和李宝民的身影在摇曳不定的火光中若隐若现。
他们没有丝毫要上前救火的意思，更没有流露出半分对亲人安危的关心。
张翠花的眼睛反而贪婪地西处寻找着，似乎在找火场里还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抢救出来
李宝民则始终缩着脖子，像只鹌鹑一样躲在张翠花身后，大气不敢出。
逃离火场的李宝国一家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被再次围拢上来的村民堵住了去路。
他们的眼中依旧闪烁着愤怒，丝毫没有因为烧了房子而平息恢复半分人味。
“滚！滚出村子！”
“永远不准回来！”
村民们手持棍棒、农具将李宝国和李乐一步步逼向村外。
风雪越来越大，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花抽打在两人衣衫单薄的身上。
李乐紧紧裹住大衣，但怀里的二丫还是冻得小脸通红，眼泪和鼻涕己经在脸上冻住。
这个大年夜，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李宝国一家却无家可归了。
茫茫雪夜，望着远处自家房屋燃烧的火光，还有步步紧逼的失去理智的村民们，李乐一时还没想出对策。
李宝国则挡在李乐身前，在众人的威逼下慢慢往后退。
“大伙们都是几十年的乡亲了，这么大的雪，让我们在村里住一晚再走吧？”
“我们可以去村里祠堂凑合一晚。”
李宝国希望用往日的情分唤起村民们的良知。
“还想去祠堂住，是想玷污祖宗吗？”
“现在就滚出村子！”
村民们丝毫不松口，反而驱赶李宝国一家的步子更快了。
此刻，绝望如同这漫天席卷而来的风雪，将李乐和李宝国紧紧包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