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完《兰亭集序》的第三日傍晚,凤仪宫的周总管突然来到寒香院。
晚宁正在整理丝线,听到院门外的动静,手中的金剪刀差点落地。小顺子慌慌张张跑进来:"才人小主!皇后娘娘派人来了!"
"姜才人接旨。"周总管站在院中,声音不疾不徐,"皇上口谕,今夜召姜才人侍寝。"
晚宁指尖微颤,缓缓跪下:"奴婢领旨。"
"酉时三刻,凤鸾春恩车会来接才人。"周总管说完,又补充道,"皇后娘娘特意嘱咐,才人初次侍寝,需得好好准备。"
待周总管离去,寒香院顿时忙乱起来。孙嬷嬷翻箱倒柜找合适的衣裳,小顺子跑去尚膳监要热水。晚宁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苍白的脸色,取出那盒皇后赏的胭脂——用灵犀针试过,确认无毒后才敢用。
"才人小主穿这件吧。"孙嬷嬷抖开一件藕荷色衣裙,是前些日子德妃赏的料子做的。
晚宁摇头:"太艳了。"她选了一件月白色衫子,只在衣襟处绣了几朵淡粉海棠,"我是去侍寝,不是去争宠。"
酉时刚过,凤鸾春恩车就到了院门外。晚宁最后检查了一遍:发间只簪一支银钗,耳坠是小珍珠,袖中藏着灵犀针和解毒丹。她深吸一口气,迈步上车。
车子缓缓行驶在宫道上,晚宁透过纱帘,看着暮色中的宫墙。路过淑妃的凝晖堂时,她似乎看见窗边有个身影正向这边张望。
养心殿比想象中朴素。晚宁被带到偏殿沐浴更衣,两名年长宫女服侍她换上轻薄的纱衣,又在腕上抹了淡淡香膏。
"才人小主请随奴婢来。"一名宫女引着她走向寝殿。
寝殿内烛光柔和,皇上正坐在案前批阅奏折,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晚宁跪下行大礼:"奴婢参见皇上。"
"起来吧。"皇上放下朱笔,"《兰亭集序》绣得如何了?"
晚宁垂首:"己经完成,明日便可呈上。"
"不急。"皇上示意她走近,"朕听说你住在寒香院?那地方偏僻了些。"
"回皇上,奴婢喜欢清静。"
皇上打量着她:"你与沈美人是什么关系?"
晚宁心头一跳:"奴婢不知沈美人是..."
"罢了。"皇上摆摆手,"你母亲是谁?"
"家母姓沈,青州人士。"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恢复平静:"青州沈氏...难怪。"他忽然换了话题,"你可知朕为何召你侍寝?"
晚宁摇头:"奴婢愚钝。"
"你那首诗。"皇上轻声道,"'自持清韵对斜阳',倒有几分沈美人的风骨。"
晚宁不敢接话。皇上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二十年前,沈美人也爱在寒香院赏梅作诗。"
殿内一时寂静。晚宁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皇上突然转身:"你多大了?"
"回皇上,十七。"
"十七..."皇上似在回忆什么,"沈美人离宫时,也差不多这个年纪。"
晚宁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低头不语。皇上走近,抬起她的下巴:"看着朕。"
烛光下,皇上的眼神复杂难辨。晚宁强迫自己与那双深邃的眼睛对视,不躲不闪。
"有意思。"皇上松开手,"你不怕朕。"
"皇上乃九五之尊,奴婢敬畏。"晚宁轻声道,"但皇上问话,奴婢不敢不答。"
皇上笑了:"好一个不敢不答。"他坐回案前,"会下棋吗?"
"略知一二。"
"陪朕下一局。"
棋局摆开,晚宁执黑。她棋风稳健,不疾不徐,偶尔露出锋芒,又很快收敛。皇上落下一子:"你棋艺不错,谁教的?"
"家母。"晚宁谨慎回答。
"沈氏女子果然都..."皇上话未说完,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皇上!"一名太监慌张进来,"华妃娘娘突发急病,太医说情况危急!"
皇上皱眉:"怎么回事?"
"说是心悸气短,浑身发冷..."
皇上起身:"朕去看看。"他转向晚宁,"你且在此等候。"
皇上匆匆离去,殿内只剩晚宁一人。她看着未完的棋局,华妃的"急病"来得未免太巧。她轻抚袖中的灵犀针,思索着各种可能。
一个时辰后,皇上仍未回来。一名宫女进来:"才人小主,皇上命奴婢送您回宫。华妃娘娘病情不稳,皇上今夜恐怕..."
"我明白。"晚宁起身,"请替我向皇上告罪。"
回到寒香院己是子时。小顺子和孙嬷嬷还在等候,见晚宁独自回来,都露出诧异之色。
"华妃娘娘病了。"晚宁简单解释,"去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
独自躺在床榻上,晚宁回想今晚的种种。皇上对沈美人的关注,对母亲姓氏的反应,还有那盘未下完的棋...华妃的病来得蹊跷,但对她而言,或许是件好事。
窗外,一弯新月挂在梅树枝头。晚宁取出母亲留下的绣帕,在月光下细细端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