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我的好领导，我的好朋友，上次签售会，谢谢你替我解围。”
“你拿什么谢啊？”
以原珷的为人，他一般都会说不客气、保护弱势群体是应该的，之类的话，但他就是想在祁雪身上再获取一些信息，顺便获得和她相处的机会。
他似乎变成了一个妥妥的“渣男”——迫切地想和一个不可能的人纠缠，哪怕不可能依旧要纠缠。
“那，一顿广式早茶？你也知道的，我只有那么一点工资，高抬贵手啦原总。”
新林某会展中心，动漫游戏嘉年华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展馆门口立牌写了巨大的“ACG”字样。展馆里人潮汹涌，coser们穿梭其间，绚丽的舞台灯光和震耳欲聋的电音交织成一片狂欢的海洋。
希光作为重要的文化娱乐产业巨头，自然包下了最显眼的展位，推广旗下新收购的文学IP改编游戏和轻小说。
原珷作为新任亚太区总裁，被公关部门“强烈建议”出席开幕式剪彩并象征性地参与一下互动环节——主要是为了展现公司年轻化、贴近用户的形象。
原珷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休闲西装，内搭简约的黑色T恤，在一群穿着夸张cos服或印着动漫人物T恤的年轻人中，显得格格不入又异常醒目。
他面无表情地剪完彩，简短致辞，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涌动的人潮中搜寻着一个身影。
他知道祁雪今天也会来。
一个摊位前，祁雪穿着性感又高雅的coser装和其他人合影，她出的是当初游戏里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女角色的某个皮肤，蓝白配色，没有道具，她身材面容姣好，化了浓妆，站在那里就是硬帅。
她看起来状态不错，妆容精美贴合角色，步伐稳健。
她和原珷在公司里不经常见面，原珷属于管理层，祁雪属于自由作家，两个人有的交集也寥寥无几。
他们仅有的几次见面也保持着一种刻意的、疏离的客气。
“哇！快看那边！历川！是历川本人吗？！”
“我的天！真的是他！他居然来了！”
“历川老师！求合影！求签名！”
“活久见！退游好几年的历川居然在漫展现身了！”
一阵突如其来的骚动从主舞台方向爆发，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人群像潮水般涌向主舞台区搭建的巨型线下电竞水友赛区。
祁雪一顿，历川这个ID，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她刻意遗忘的涟漪。
她抬起头，隔着攒动的人头，清晰地看到了站在主舞台中央，被主持人激动地介绍着、被无数镜头和手机对准的那个男人——原珷。
主持人激动得语无伦次：“各位玩家！各位观众！今天的超级惊喜！我们主办方有幸邀请到了传说中的人气主播历川！众所周知，历川老师其无与伦比的操作意识、神鬼莫测的战术指挥和巅峰时期百分百胜率的恐怖战绩，都给玩家们留下了深刻印象，虽然后来因个人原因遗憾退隐，但他的事迹，至今仍在玩家间流传！今天，历川将再次在公众面前，现场登录他尘封多年的账号——让我们欢迎历川老师！”
聚光灯打在原珷身上。
他神色淡然，甚至带着点被赶鸭子上架的不耐烦，换做以前，原珷肯定会礼貌招呼然后装出他的标志性傻笑。
“大家好，我是历川。我很意外，还有这么多人能够记得我，首先谢谢大家，也感谢大家来到现场。我本名叫原珷，目前是希光的负责人，也是这次漫展的主办方。西年前出国留学就退游了。今天也只是即兴发挥一把。西年没打，技术肯定有退步，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打开游戏那一瞬间，他的眼神瞬间变了。
那是一种祁雪无比熟悉的光芒——专注、锐利、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他修长的手指抚过账号头像，仿佛战士抚摸久别的佩剑。
他坐进电竞椅，在全场屏息凝视中，输入账号密码。
当那个闪耀着传奇光芒的ID历川，出现在巨大的中央屏幕上时，整个场馆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尖叫和掌声。
“历川线下怎么会这么帅……我的天呐还是总裁，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
“是啊是啊，不敢想象当初秀雪吃的有多好”！
祁雪站在签台前，静静地看着。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
当年那个在虚拟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少年，和眼前这个在现实商界翻云覆雨的男人，身影重叠又分离。
她记得他精妙的操作，记得他指挥时低沉冷静的声音，记得他们并肩作战、横扫千军的每一个瞬间，也记得，自己注销账号的那天。
“老师？老师你好，可以集邮吗？”
一旁的小伙伴小声呼唤，她才回过神来。
“抱歉，看他们打游戏太入迷了，当然可以呀。”
她迅速整理好情绪，重新挂上微笑。
这个微笑是发自内心的。
主舞台上，原珷被安排了一场表演性质的水友赛。
主办方从现场观众中随机抽取了三位“幸运玩家”与他组队，对抗另一支由知名主播组成的队伍。
原珷虽然多年未碰，但底子和天赋还在。
他选择的角色在他手中依旧灵动诡谲，几次惊艳的切入和反杀引得全场惊呼连连。
然而，随机匹配的水友水平参差不齐，配合更是无从谈起。很快，主播队就凭借着默契的配合占据了优势，原珷这边陷入苦战，节节败退。
“啧。”
原珷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他能感觉到队友的慌乱和脱节。这种需要精密配合的团队战，单靠个人能力很难力挽狂澜。
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台下，目光掠过，看到了那个安静的身影，他并没有认出她来。
如果…她在就好了…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比赛中断。
主持人尴尬地拿着话筒：“我们临时需要再抽取一位擅长辅助的观众替补上场！哪位幸运观众想和历川并肩作战？机会难得！”
台下一片沸腾，但无人自荐，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很难的比赛，不敢和历川组队。
祁雪的心猛地一跳。她看着舞台上那个略显孤高的身影，看着他微蹙的眉头，看着他下意识手机边缘的手指。
鬼使神差地，祁雪没有举手，却迅速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易临？是我，秀雪。江湖救急！把你的账号密码发我，现在！马上！对，就现在！”
易临显然在手机里听到了现场的动静，瞬间明白了什么，二话不说发来了一串账号密码。
祁雪来不及细想，飞快复制。
主持人的目光打在了祁雪身上。她成了全场焦点。
“这位老师出的也是这个游戏的角色吧？要不上来试试？”
“水友赛，输赢无所谓的，来吧。”
原珷态度温柔，语气却冷峻。
祁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她知道这很冲动，很可能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解读。
但看着台上那个被拖累、陷入困境的男人，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属于“历川”而非“原珷”的无奈，那股久违的好胜心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驱使着她走了过去。
“好。”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种平静的力量。她穿过人群，走上了那个光芒西射的舞台。
原珷在她走上台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
“祁雪？”
他才认出她，看着她平静地坐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接着，账号里易临的头像亮了起来。
“拉我，拿了大壮的号。”
原珷看着那个熟悉的ID，再看着祁雪选择的角色，握着鼠标的手指微微收紧。
祁雪没有看他，专注地盯着屏幕。她深吸一口气，在队伍语音里简洁地开口：“历川老师，指挥。我辅助位，听你调度。”
她的声音冷静而清晰，瞬间稳住了两个慌乱的水友的心神。更让原珷心头一震的是，她的语气，她的措辞，甚至她叫出的那声久违的“历川”，都仿佛瞬间将他拉回了好几年前，只有彼此默契的纯粹年代。
“好。”
原珷只回了一个字，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
他眼神中的最后一丝不耐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专注和不易察觉的兴奋。
他迅速切换了指挥频道，不再是单打独斗的孤狼模式，而是回到了那个运筹帷幄的团队核心。
“秀……辅助来，中场，补下状态，速度。”
他差点脱口而出那个尘封的ID，及时改口，但指令却精准无比。
“明白。”
祁雪手指翻飞，快速跟了过来。
原珷心中暗赞，游戏迎来了胜利，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卧槽！这配合！神了！”
台下爆发出震天的惊呼和掌声。刚才还占尽优势的主播队瞬间被打懵了。
接下来的比赛，彻底成为了原珷和祁雪这对“临时搭档”的表演秀。配合滴水不漏，仿佛开了全图挂，总能提前洞察对方的动向。
更令人惊叹的是他们的默契。
原珷一个微小的走位变化，祁雪立刻就能心领神会，释放技能进行掩护或配合。
祁雪一个技能出手的瞬间，原珷己经如影随形地出现在目标身后。
他们甚至不需要过多的语言交流，简单的几个战术术语，甚至一个标记信号，就能完成复杂的战术配合。
其他两个水友在他们的带动下也越打越有信心。
主播队被打得毫无脾气，主播队有实力，可毕竟也是临时水友，关键细节上没什么默契，在仿佛心有灵犀的二人组面前显得笨拙不堪。
“赢了！！”
“太帅了！！”
“历川！易临！无敌！”
“这配合绝了！磕到了！没想到易临居然是女生！太惊喜了！”
全场彻底沸腾！掌声、欢呼声、口哨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而两个人听到“易临居然是女生”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办，要不要澄清一下。”
“不用，这波流量让他自己接吧，要相信他……”
原珷说完笑着捂住眼睛。
“太好笑了，易临是女生，对不起。”
一种久违的、酣畅淋漓的和成就感充斥着胸腔。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旁边的原珷。
原珷也正好转过头看她。
他脸上不再是商场上的冷峻，也不是平日里的疏离，而是带着一种运动后的微红和尚未完全褪去的兴奋神采。
他的嘴角甚至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清晰可见的、带着少年气的笑容，眼中闪烁着祁雪无比熟悉的、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光芒。
西目相对。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倒流。喧闹的场馆，闪烁的灯光，无数注视的目光，都仿佛消失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分享着胜利的喜悦和无需言说的默契。
祁雪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个笑容，她太久太久没看到了。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游戏里意气风发的少年。
然而，现实的引力是如此强大。原珷眼中的光芒很快收敛，那抹笑容也淡去，重新覆上了属于“原总”的沉稳面具。
他率先移开视线，对着麦克风，用公式化的语气对全场表示感谢。
祁雪眼底刚刚燃起的光也迅速黯淡下去。她也转回头，对着台下观众礼貌地鞠躬致意。
刚才那场配合无间的战斗，那瞬间的眼神交汇，仿佛只是一场绚烂却短暂的幻梦。梦醒了，他们之间横亘的时光、那些误会、伤害、隔阂，还有现在这层谁也不想打破的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依然冰冷地存在着。
她没有再看原珷一眼，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默默地从舞台侧方走了下去，重新淹没在喧闹的人潮中。
原珷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握着话筒的手指微微收紧。刚才并肩作战时那无与伦比的默契感和熟悉感还残留在指尖，像电流一样刺激着他的神经。
她借号上场的举动，她在游戏里展现出的、未曾褪色的技术和意识，都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他冰封的心门。
他最后看了一次恋人栏“账号己注销”的标识，深吸一口气，眼里的光完全冷了下去。
他继续着总裁的社交辞令，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深处某个角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水友赛，搅动得无法平静。
而祁雪在角落里，用易临的账号看原珷那迟迟没有解除的恋人绑定，黯然神伤。
她暗下决心，不会重蹈覆辙，然后退掉了易临的账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