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飞啊飞
飞过地平线
你要去往明天
我也要去
去一个人的远方
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层透明的膜，裹住了祁雪的每一寸皮肤。
她躺在私立医院VIP病房的雪白床单上，盯着天花板细微的裂纹，像一条蜿蜒的、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再观察半小时就能走了。"
原夫人放下保温杯，热牛奶的甜腻气息在冰冷的病房里格外突兀。
"我让司机把车开到后门。"
祁雪没有回应。
她的手掌轻轻搭在床单上，腹部己经恢复了平坦，空荡得令人心悸。
麻药的效果正在消退，细密的疼痛从身体深处蔓延开来，却比不上胸腔里那种被生生挖去一块的钝痛。
她在原家茶室里平静地说“姐，跟我去打胎吧”时，原夫人手中的骨瓷杯曾发出一声刺耳的磕碰。
“你想清楚了？”
那个一贯优雅的女人在她面前失态。
“作为原珷的母亲，我很希望你能留下它，可是作为一个同样经历过痛苦的女人……”
“是我自己决定不要的，你不要自责，很很高兴你能和我说你的过往，我很抱歉。”
祁雪记得自己当时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孩子不应该成为我自私的产物。”
这个孩子从存在开始就注定是场悲剧。
精神层面来讲，她在不幸福的时候留下的灵魂注定痛苦。
物质层面讲，想要孩子可以去收养一个，也可以依靠库，但如果不打算和原珷结婚，最好不要留原家的种。
原家家主权势滔天，原珷父亲富可敌国，以后哪怕一点点的隐患，哪里是她一个平民百姓能够抗衡的……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原夫人递过来的动作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屏幕上"历川"两个字刺得祁雪眼眶发烫。
原珷那边现在应该是凌晨。
“喂。”
她接通电话，声音平稳得不像自己。
“祁雪。”
原珷的声音穿过电波，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亮，仿佛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那些不堪。
“我刚梦到你出事了，吓醒就...”
“我没事，你好好念书。”
祁雪打断他，窗外护士正推着轮椅经过，金属轮子碾过地砖的声响像某种倒计时。
电话那头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原珷似乎坐了起来：“你声音不对。是不是又熬夜改稿子了？跟你说过怀孕不要熬夜呀……”
“历川。”
她突然叫他的网名，这个在情浓时都很少出口的称呼让电话那头瞬间安静。
“我在医院。”
“什么？！”
惊呼伴随着一些不知名的闷响。
“哪不舒服？我现在就……”
原珷的母亲连连摆手让她不要再说。
她的眼泪落下来，一滴一滴，滴在杯子上。
“刚做完流产手术，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孩子没了。”
她一字一句地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电话那头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然后是长久的、死寂的沉默。
祁雪能想象他此刻的样子——那双总是盛满炽热爱意的眼睛一定瞪得极大，像被子弹击中的幼兽，连疼痛都来不及反应。
“那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倒哪里？”
终于传来的声音破碎得不成调。
"不是说好……等我毕业就……那你还会等我回来吗？"
“没有说好。”
祁雪望向窗外，阳光温暖得不像话。
“从来都是你单方面的决定。”
“是因为张茵对不对？我解释过无数遍……”
“不止是她。”
祁雪闭上眼睛，手术台的冷光似乎还残留在视网膜上。
“是你把我按在床上的那晚，是你明知道我害怕还要强行……历川，有些错误不是道歉就能抹去的。”
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抽气声，像溺水之人最后的挣扎：“我会改……我真的……”
“你才二十出头，前程大好。”
祁雪轻轻打断他，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
“去爱真正适合你的人吧。”
“不会再有了，除了你，不会再有了……”
“我们结束了，历川，好好读书吧，你还不成熟。答应我，好好读书以后好好做人，记得按时吃饭，按时锻炼，不要整天趴在床上打游戏……做你该做的事，要变成熟。”
“你告诉我什么叫成熟，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等你有独当一面的能力，用对你最好的方式思考问题的时候，不花爸妈钱的时候，做什么都不需要哄的时候……不再因别人的离开无法释怀的时候，就是成熟了。”
祁雪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回包里，指尖触到那本很快出版畅销的《荒原回声》。她的笔名在阳光中闪闪发亮。
“我给你安排了二十天，你在这待着吧，会有专门的护工照顾你，等你身体好了，就回家去吧，二十万，我现在转给你。”
祁雪摇摇头，站了起来。
手术后的虚弱感潮水般涌来，但某种更轻盈的东西正在她体内苏醒。
“我不要了。”
突然想起小说结尾处自己写下的那句话：
"有些春天注定要独自穿越冰封的荒原。"
她会穿越荒原，抵达自己的明天，从头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