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传来"啪嗒啪嗒"的挣扎声,祁雪放下手中的书,循声走去。
一进门,她看见原珷正蹲在台面前,和一只挥舞着大钳子的大龙虾面面相觑。那只龙虾至少有西五斤重,青黑色的甲壳在灯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你这是……”
祁雪倚在门框上,睡裙下露出洁白的脚踝。
原珷猛地抬头,脸上还沾着一点水珠:“姐姐醒了?”
他献宝似的举起那只张牙舞爪的龙虾。
“我托人从加拿大空运来的,给你尝尝,刚下飞机!”
龙虾愤怒地挥舞着钳子,差点夹到原珷的手指。
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本该让祁雪发笑,但此刻她只是盯着那只龙虾——它背壳上泛着蓝光的纹路让她想起小时候隔着海鲜店玻璃窗看到的那些标价牌。
那时候,她连最便宜的基围虾都吃不起。又或者父母不舍得买。虽然,她不是特别喜欢吃海产品。
“怎么突然想起来吃这个?”
祁雪走近,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龙虾坚硬的背壳,似乎对这巨大的海洋生物非常感兴趣。
“不过我听说,手上有这种巨大钳子的都不是真龙虾,也不知道是不是谣言。”
原珷把龙虾放在池子里,洗了把手,顺势搂住她的腰:“以后给你买没有钳子的那种。”
他的鼻尖蹭了蹭她的耳垂。
“我记得某人曾经买了两只虾就后悔了很久,以后跟老公在一起,不会让你后悔,虾想吃多少都有。”
祁雪的身体微微一僵。
那是她不小心说出的往事——她曾站在海鲜店里看着那些衣着光鲜的顾客拎着包装精美的龙虾离开,自己买了两只虾花了十块了,回家和常妍妍把虾煮了拌着泡面吃。
“少爷。”
穿着雪白厨师服的师傅走进来,他步伐沉重,恭敬地鞠了一躬,“少爷一早就让我准备料理这些龙虾,您喜欢什么口味?”
原珷看向祁雪。
祁雪的眼睛不自觉地亮了起来:“麻辣吧,最好是能加点花椒,干辣椒一定要多加才好吃。”
她几乎能想象出龙虾肉裹着红亮辣油的样子。
师傅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这位在原家服务了十多年的老厨师,手指微微颤抖:“这……这么好的龙虾,做麻辣太可惜了吧……确定吗?”
他求助地看向原珷。
“清蒸才能体现龙虾的鲜甜,配上柠檬黄油酱……”
“就做麻辣的。”
原珷坚持道。
师傅的脸皱得像苦瓜,转向原珷的眼神充满哀求。原珷看看厨师,又看看祁雪,陷入两难。
“姐姐……”
他凑到祁雪耳边,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
“要不...先试试清蒸的?叔的柠檬黄油酱可是一绝。”
祁雪望着原珷期待的眼神,又突然想起闺蜜常妍妍说过的话:“吃不到一起的人不适合在一起”。
她还不以为然,觉得口味差异不过是小事。
但现在,看着原珷和师傅对“正确吃法”的坚持,一种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
师傅地补充:“要不这样,这次做清蒸的,下次多买两个,给你们做麻辣的呗。”
祁雪深吸一口气。她看着原珷期待的眼神,想起他为准备这些龙虾花费的心思,最终点了点头:“好吧,就清蒸。”
师傅如释重负,立刻拎起龙虾去了料理台。
原珷则惊喜地抱住祁雪转了个圈:“姐姐最好了!”
“小心点,别摔到我了!”
一小时后,餐桌上摆着精致的海鲜拼盘。
通体红亮的大龙虾躺在碎冰上,旁边是师傅特制的柠檬黄油酱和蒜蓉酱。
祁雪盯着那清淡的蘸料,兴致缺缺地用叉子戳了戳龙虾壳。
“尝尝看?”
原珷熟练地拆开一只龙虾钳,将雪白的肉蘸了柠檬黄油酱递到她嘴边。
“其他人不吃吗?”
“不在家,今天就我们两个人吃饭,没事的,家里经常有龙虾吃的。”
祁雪勉强张嘴,鲜甜的滋味在舌尖扩散——确实美味,但不是她渴望的味道。
他没有觉得不辣的菜就是不好的东西,她尊重所有的口味和食材。她只是希望自己想吃的是自己喜欢的。
她机械地咀嚼着,耳边又响起常妍妍的声音:“就比如让你一个天天吃面且喜欢吃面的人吃大米,你迟早会崩溃的。”
“好吃吧?”原珷得意地说,又挖出一块橙红色的虾黄喂她。
祁雪点点头,却突然没了胃口。
她想起第一次来原珷家吃饭时,面对满桌精致的菜肴,所有人都死气沉沉,她只敢小口吃;想起原珷带她去高级法餐厅,她对着复杂的菜单无所适从……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原珷察觉到她的走神。
祁雪摇摇头,强迫自己露出微笑:“很好吃。”
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小声说:“就是……感觉菜里没有辣椒就没有胃口。”
原珷神秘地笑了笑,朝着师傅说了一声,师傅便拿着一碗调料出来,碗里是红艳的麻辣蘸料。
“我让叔做的。”
祁雪尝了尝蘸料——味道很好,但终究不是她想象中的麻辣龙虾。
这就像她和原珷的关系,表面上看他处处为她着想,实际上很多时候,却始终要按照他的方式来。
可他在这点上也没有错。
阳光透过纱帘洒在餐桌上,照亮了龙虾精致的摆盘。
祁雪看着自己映在银质餐刀上的模糊倒影,突然清晰地意识到:在这个华丽的牢笼里,她连最基本的饮食自由都需要妥协。
“可惜了,没有下次了……”
原珷笑着问她说什么,她只是借口搪塞过去。
她机械地咀嚼着龙虾肉,味同嚼蜡,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那句“吃不到一起的人不适合在一起”在她脑海中不断回响,越来越响亮,首到淹没了餐厅里所有的声音。
她趴在马桶上,原珷关切的声音开始模糊,空灵,越来越远,在眩晕里回响。
吐完后,她趴在原珷膝盖上,随后额头抵在他的膝盖上,布料微微发凉,像是某种无声的告别。
原珷本想把她从马桶旁边抱起来,可是祁雪握着她的手,说不要动。
原珷的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
他们之间,何止是口味不合?
他出身名门,注定是云端上的人;他习惯早睡早起,她却总在深夜失眠,是不是也算一种打扰?他的人生规划清晰明确——出国、深造、定居,而她的未来,可能就是草草一生。
她闭着眼,听着他的呼吸声,很想哭,但是她很虚弱,哭不出来。
有很多事情,他们都以为是小事,可当真正矛盾爆发,才明白,有些鸿沟,从来不是靠爱就能填平的。
原珷,她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像在舌尖含着一块即将融化的冰。
他值得更好的未来——一个没有意外、没有妥协、没有她的未来。
所以,她会等他离开,因为还爱着,所以愿意哄他离开。
等他登上那架飞往大洋彼岸的航班,等他彻底走出她的生活。
然后,她会一个人走进医院,把这段不合时宜的纠葛,连同那个尚未成形的生命,一起归还给命运。
原珷,就当是一场华丽的梦。
她想起海边的玫瑰,想起原珷被辣椒呛出来的眼泪,想起游戏里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的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头发,低声问:“好点了吗?”
她点点头,没敢抬头看他。
因为只要一抬头,眼泪就会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