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根细针，顺着简嘉的鼻腔首扎进太阳穴。
她蹲在医院走廊的塑料椅上，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白大褂医生刚说完“手术成功率不足三成”，话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简小姐？”医生推了推眼镜，病历本在指尖敲出细碎的响，“您父亲的情况等不起，现在签同意书还能排到明天上午的手术台。”
简嘉的手指绞着毛线针，针尾的小木珠硌得生疼。
那是周连琛从瑞士带回来的，说“嘉嘉织东西时，手该被宝贝着”。
此刻木珠上还留着他指纹的温度，可她的手却冷得发颤。
她望着病房里插满管子的父亲，老人的脸白得像张纸，连呼吸都轻得要融进心电监护仪的蜂鸣里。
“我签。”她哑着嗓子应下，钢笔尖在手术同意书上洇开个小墨点。
签完名抬头时，看见墙上的挂钟指向九点——周连琛该喝胃药了。
他总说“忙完这单就不熬夜”，可上回发着39度的烧还在书房改方案，要不是她半夜起来给盆栽浇水，撞见他趴在键盘上发抖......
简嘉摸出兜里的便签纸，这是她今早趁护士换班时写的请假条。
字迹被泪水晕开了半片，最后一句“我会回来”悬在纸页边缘，像片飘在风里的羽毛。
她盯着“回”字的竖钩，笔尖在“来”字上戳出个小洞——周连琛最恨“离开”。
上回她去社区医院打疫苗晚归两小时，他站在玄关阴影里，眼尾红得要滴血，说“嘉嘉要是不要我了，我就把别墅锁起来，谁都别想出去”。
“叮——”
电梯提示音惊得她手一抖，便签纸飘落在地。
弯腰去捡时，瞥见墙角信箱里露出半截泛黄的纸条。
她抽出来，是王阿姨的字迹：“少爷昨晚翻垃圾桶找了你整晚，雨把他西装都淋透了。林叔说他今天没吃早饭，胃药也没碰。”
字迹最后画了颗歪歪扭扭的小太阳。
简嘉的喉咙突然发紧，眼泪啪嗒砸在纸条上，把“整晚”两个字晕成模糊的团。
她想起周连琛蹲在雨里翻垃圾的样子，想起他把她织的袜子套在脚上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蝶翼阴影。
便签纸上的“我会回来”突然变得滚烫，她抓起钢笔，在“来”字下重重画了道线，像要把这两个字钉进纸里。
与此同时，三十公里外的周家别墅正陷在低气压里。
沈婉儿站在客厅落地镜前，对着手机调整角度。
镜头里她穿藕粉色针织裙，发梢微卷，活像朵精心修剪过的玫瑰。
“周太太，简嘉那丫头连辞职报告都没交，我实在不放心阿琛。”她捏着手机转身，声音甜得发腻，“要不我搬过来住几天？就当临时助理，帮着照应他饮食。”
沙发上的周太太端着茶盏，青瓷杯沿映出她眼底的冷光。
这个名义上的继母最擅长用“为你好”做刀子——当年她就是用“怕你孤单”的理由，把周连琛生母的遗物全锁进了阁楼。
“婉儿懂事。”她放下杯子，杯底与茶几碰撞出清脆的响，“去跟林叔说，把东厢房收拾出来。阿琛最近总说胃不舒服......”
“明白。”沈婉儿指尖着手机壳上的碎钻，那是她托人从周连琛常去的会所顺来的——他上周喝多了，把手机落在哪张酒桌上。
她盯着屏幕里自己的笑容，觉得连眉梢都在发颤：只要简嘉那乡巴佬不回来，周连琛迟早会习惯她的存在。
楼上卧室里，周连琛正把脸埋在枕头间。
他的西装皱得像团废纸，内袋里的毛线袜却被叠得方方正正。
手机屏幕亮着，是他凌晨三点拍的照片：暗红色的袜尖沾着泥点，袜口的线头被他理得整整齐齐。
他放大照片，看针脚间歪歪扭扭的“周”字——那是简嘉偷偷绣的，说“这样袜子就不会走丢了”。
“叩叩。”林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少爷，午饭热在保温箱里。王阿姨熬了南瓜粥，您胃不好......”
“拿走。”周连琛的声音闷在枕头里，指腹反复手机屏幕，“查到小唐了？”
“是。”林叔压低声音，“那小子说沈小姐给了他五千块，让他在业主群发谣言。还说......”他顿了顿，“还说沈小姐昨天去花房时，把简小姐织的袜子扔垃圾桶了。”
卧室里静了片刻。
周连琛突然坐起来，床头的相框被他碰得歪向一边——那是简嘉上周硬拉着他拍的，她举着拍立得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他板着脸却偷偷往她那边挪了半寸。
他捏紧手机，指节泛出青白，喉结动了动：“把别墅区所有出口封了。”他的声音像碎冰撞在玻璃上，“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能放简嘉走，也不能放别人进。”
林叔在门外应了声“是”，脚步声渐渐远去。
周连琛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前。
晨雾还没散尽，他望着庭院里那丛简嘉种的薄荷——她总说“薄荷清清凉凉的，少爷闻了能醒神”。
此刻薄荷叶子上沾着露珠，像极了她掉在他西装上的眼泪。
他摸出内袋的袜子，贴在脸上。
袜子上还残留着洗衣皂的清香，是简嘉常用的柠檬味。
他对着玻璃哈了口气，在雾气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又在旁边写“嘉嘉”。
字迹很快模糊成一片，他盯着那团水痕，轻声说：“你要是不要我了......”尾音消散在风里，像片被揉皱的云。
医院走廊里，简嘉把请假条折成小方块，塞进贴身口袋。
护士推着手术床从她身边经过，金属轮子碾过地面的声响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她望着父亲被推走的背影，手指攥紧口袋里的便签纸，首到“我会回来”西个字在掌心压出红痕。
“等爸爸做完手术，我就回周家。”她对着电梯镜子里的自己说，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樱桃，“就算周连琛又把自己锁在房里，就算他要罚我织十双袜子......我也不离开他。”
此时的周家别墅外，保安正把“访客登记”的牌子换成“私人领地，未经允许不得入内”。
沈婉儿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望着门房里多出来的两个黑衣保镖，嘴角的笑更深了些。
她低头看手机，屏幕上是小唐刚发来的消息：“简嘉她爸明天手术，最少得在医院耗三天。”
而在病房楼下的花坛边，简嘉正把王阿姨的纸条小心收进帆布包。
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口袋里半张便签纸，“我会回来”的“来”字被她描了又描，几乎要把纸页戳穿。
手术灯在头顶亮起的瞬间，她摸出毛线针，在心里默默起针——等爸爸醒了，她要织双新袜子，要织成暖融融的橘色，像周连琛生日时送她的蛋糕上的奶油。
还要在袜底绣朵小太阳，这样他就算在雨里走，也能踩着阳光。
只是她不知道，此刻周家别墅的监控室里，林叔正盯着屏幕里她的身影，对着对讲机轻声说：“目标在市立医院，暂时没有离开迹象。”而监控画面外，周连琛正站在阴影里，指腹轻轻按在屏幕上她的脸上，像在确认什么真实的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