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渗进鼻腔,简嘉趴在简父床头,手指无意识勾着老人手背的输液管。
监护仪的滴答声像块磨盘,在她神经上缓缓碾过。
凌晨三点的困意裹着担忧涌上来,她额头抵着父亲粗糙的手背,迷迷糊糊听见走廊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周连琛站在病房门口时,手机屏幕的冷光正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你以为她真是来照顾你的? 小心你妈的事另有隐情"。
他喉结动了动,指节抵在门框上,指腹蹭过"简建国"三个字的名牌。
十年前那个雨夜突然在耳边炸响:抢救室的红灯刺得人睁不开眼,护士举着病历本跑出来,白大褂上"林振南"的名字在他记忆里刻成了刀。
"周太太送来时己失血性休克,我们尽力了。"
此刻简嘉蜷缩在病床上的模样,与当年缩在长椅上的自己重叠。
他伸手想去摸她发顶,中途又顿住,指尖悬在半空,像碰着团随时会碎的雾。
"嘉嘉。"
他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简嘉却猛地惊醒。
她抬头时额头撞在床头柜,疼得倒抽冷气,见是他,又慌忙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少爷怎么来了? 我、我就是眯一会儿......"
周连琛望着她眼下青黑,喉咙发紧。
他弯腰捡起她掉在地上的保温杯,杯身还温着,是他今早特意让厨房煮的红枣羹。"张妈熬了南瓜粥。"
他说,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喝完再睡。"
简嘉没注意到他攥着手机的手背暴起青筋。
她跟着他走出病房,走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次第亮起,在两人中间投下交错的影子。
经过护士站时,值班护士正翻着病历本闲聊:"林医生今天怎么提前下班了?"另一个嗤笑:"还不是十年前那档子事?
周太太的案子要重查,他能不慌?"
周连琛的脚步顿在原地。
简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护士手里的病历封皮上赫然印着"林振南"三个字——正是简父的主治医生。
"少爷?"她轻轻拽他衣袖,"你手好凉。"
周连琛低头看她,晨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切进来,在她睫毛上镀了层金。
他突然想起昨晚查到的信息:简嘉应聘保姆的时间,恰好是林振南从国外回来的第三周;而简父突发脑溢血的医院,正是当年周太太抢救失败的同一家。
"回别墅。"他突然拽着她往电梯走,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手腕捏红,"现在。"
"我爸还没醒......"简嘉踉跄着被他拖进电梯,"阿珍阿姨在守夜,我就......"
"你爸的主治医生是当年没救活我妈的人。"周连琛打断她,电梯镜面映出他泛红的眼尾,"我不信这是巧合。"
简嘉愣住。
电梯到达负一层时,他首接把她塞进车里,全程没再看她一眼。
车载蓝牙突然响起张妈的电话:"少爷,简小姐的换洗衣物我收好了......"
"锁上她的房门。"周连琛打断,方向盘在掌心沁出冷汗,"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开门。"
别墅二楼的卧室里,简嘉攥着门把手的手渐渐发颤。
门锁转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扑到窗前,看见周连琛站在草坪中央,仰头望着她的方向。
晨雾里他的轮廓模糊,唯余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两簇压在冰下的火。
"少爷!"她敲着窗户喊,"你听我解释!
我真的不知道林医生......"
周连琛转身要走,又顿住。
他摸出手机按了几下,简嘉的手机突然在床头柜震动——是他发来的消息:"别喊,佣人都睡了。"
她盯着屏幕,喉咙发紧。
试着拨阿珍的电话,却只听见忙音——手机不知何时被设置成了飞行模式。
简嘉蹲在地上,手指无意识抠着地毯绒毛,忽然摸到空调通风口的挡板松动了。
她踮脚取下挡板,从发间抽出银质发夹,撕下床头便签写:"我没骗你,求你信我。"
纸条裹着发夹被她扔出窗外时,正砸中路过的管家王伯。
老人捡起东西时手一抖,抬头正撞见简嘉扒在窗沿的脸。
他张了张嘴,最终把东西揣进怀里,快步走向书房。
周连琛在书房翻着旧相册,母亲的照片上还沾着十年前的雨渍。
当年的新闻报道在手机里跳出:"知名外科医生林振南手术失误致豪门贵妇死亡"。
他捏着相框的指节泛白,耳边却突然响起简嘉的声音——那天他躲在衣帽间发抖,她捧着热可可站在门外,声音软得像团棉花:"周先生要是害怕,我可以陪你数羊......"
"少爷。"王伯敲门进来,把发夹和纸条放在桌上,"简小姐的东西,从窗户掉下来的。"
周连琛盯着纸条上的字迹,是简嘉惯常的圆体字,末尾还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羊。
他喉结动了动,摸出钥匙递给王伯:"给她开个门缝。"又补了句,"不准离开别墅。"
傍晚的夕阳把窗棂影子投在地板上,简嘉盯着虚掩的门缝,手里攥着王伯送来的钥匙。
楼下传来脚步声,她扒着栏杆往下看,见周连琛站在客厅中央,仰头望着她的方向。
他手里端着碗,是她教张妈做的桂花酒酿圆子,热气在他眼前氤氲,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
"下来吃饭。"他说,声音轻得像片落在水面的叶子。
简嘉攥着钥匙的手心沁出薄汗。
她望着他微颤的睫毛,突然想起昨晚在医院,他替她理刘海时,指尖触到她耳尖的温度。
原来他不是完全不信她——只是不敢全信。
夜风卷着桂花香吹进来,楼下的人还在等。
简嘉一步步走下楼梯,每一步都踩在两人之间紧绷的弦上。
她知道,从今天起,有些东西变了。
就像周连琛书房里那盏始终亮着的灯,明明灭灭,却再没彻底熄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