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集装箱顶棚的声音像千万面战鼓齐鸣。叶青梧抹开糊住视线的雨水，手电光束刺破黑暗的瞬间，几十双空洞的眼珠在腐烂的救灾棉被堆里反射出寒光——那批三天前就该发给灾民的物资，此刻正裹着走私文物躺在泥水里。
“警察！双手抱头！”她的吼声被雷声吞没大半。集装箱深处传来金属碰撞声，三条黑影掀开伪装油布，砍刀劈开雨幕首冲面门。
叶青梧侧身避过刀锋，警棍砸中为首者腕骨时触感黏腻。借着手电晃过的光，她看清对方脖颈的狼头刺青——和陈家打手一模一样的图腾。倒地暴徒腰间的对讲机突然炸响：“C1900货箱有雷子！清道！”
另两人突然放弃缠斗扑向角落。当叶青梧踹开压住她小腿的躯体，正看见他们掀开防水布，露出印着“儿童基金会”标志的纸箱。染着黄毛的青年抽出匕首划开封箱胶带，抓起袋装奶粉倾倒在泥水中，乳白色粉末被暴雨冲成蜿蜒的河。
“住手！”叶青梧的警棍砸中黄毛后颈，却在抢夺纸箱时被第三人猛推。她踉跄撞上箱壁，手电滚落在地。借着最后的光晕，她看见箱底露出青铜器兽首的轮廓——那尊上周省博失窃的西周饕餮纹方鼎，鼎耳还沾着救灾棉絮的纤维。
对讲机又响：“条子看见货了，按三号预案！”
黄毛突然狞笑着扯开外套，露出缠满腰间的雷管线。叶青梧瞳孔骤缩扑向货箱间隙，爆炸气浪却未袭来。只听见柴油引擎的咆哮，集装箱铁门被重型叉车轰然封死。黑暗如沥青灌满鼻腔，手电在污水里闪烁两下彻底熄灭。
林深指尖的美元残片在樟木箱上投下阴影。泛黄的《云栖镇志》摊在案头，光绪年间的记载墨迹斑斑：“七月暴雨三昼夜，樟木浮财过千帆。”而此刻窗外肆虐的洪水，正把二十一世纪的走私货冲进百年未启的暗渠。
“这页县志夹在补偿协议里。”守阁人陈砚之的银边眼镜滑到鼻尖，枯指点着“浮财”二字，“当年水匪借洪水运赃，官府在樟木箱夹层查获赃银——林先生不觉得陈家捐的这批救灾箱太新了吗？”
林深用镊子挑起残片边缘。被火燎焦的富兰克林头像下方，钢印编号CA1900若隐若现——与陈家货运单据上的集装箱编号完全一致。他忽然将残片按在镇志插图上，洪水淹没古码头的画面中，几艘货船帆角都烙着“破军”符号。
“陈家祖上是漕帮？”林深抬眼。
老教师突然剧烈咳嗽，痰盂里泛起血丝：“哪有什么漕帮...1950年镇反，陈家老大带人把货运纪录全烧在藏书楼...”他猛地拽开书架暗格，霉味裹着半本焦黑的账簿涌出，“昨夜洪水冲塌地窖，这本刚见天日。”
账簿残页上，“7.16收周先生现钞两千”的墨迹被水渍晕染。林深用手机扫描处理，褪色字迹下浮现铅笔拓印——正是青铜鼎底的“破军”铭文。窗外闪电劈亮庭院，他瞥见账本边角粘着片金三角特有的罂粟花瓣。
集装箱顶棚的积水己漫过脚踝。叶青梧在绝对黑暗里摸索，指尖触到冰冷鼎耳时，鼎腹突然传出敲击声。三长两短，再两长——缉毒队紧急联络密码！
她撬开兽首暗钮，鼎腹滚出个防水胶卷盒。借手机微光展开字条，苏红绫的簪花小楷洇着血迹：“文物夹层有蓝冰，条码CA1900指向陈昊。”字条背面是用血画的路线图，终点标着“藏书楼地窖”。
铁门突然透进光缝。叶青梧蜷进鼎腹的刹那，叉车挪开了箱门。泥浆里传来陈昊秘书的娇笑：“鼎耳装反了都没发现？真是废物。”高跟鞋碾过黄毛的手指，惨叫声中秘书冷声道：“把雷管装鼎足，送条子份大礼。”
叶青梧屏息听着脚步逼近。当男人弯腰搬鼎时，她旋身绞住对方脖颈，夺枪抵住秘书太阳穴：“地窖钥匙！”
枪响被雷声掩盖。秘书软倒时，叶青梧看清她后颈的条形码——与鼎耳内侧的激光刻印完全相同。对讲机突然传出陈昊的冷笑：“叶警官，看看你脚下。”
泥水里漂浮的警徽，正被叉车轮胎缓缓碾进污浊。
藏书楼木梯发出濒死的呻吟。林深搀着陈砚之走下地窖，手电照亮墙壁时，两人同时僵住——整面砖墙刻满“破军”符号，符号中央钉着张泛黄照片。1950年的批斗会上，年轻版的周玄策站在陈家父子身后，食指抵着本《道德经》。
“周先生是陈家恩人...”老教师突然跪地咳嗽，“当年他救下藏书楼，条件是封死地窖...”
林深用刀刮开照片夹层，剥出半张股票凭证。西部矿业改制前的原始股，持有人签名处是陈昊祖父的名字，而经办人印章赫然是“周玄策”。凭证背面有钢笔写的算式：CA1900×破军=？
头顶楼板突然爆裂！燃烧的集装箱残骸砸穿屋顶，烈焰瞬间吞没古籍。陈砚之嘶吼着扑向火海，却被林深死死拽回。焦黑的《云栖镇志》飘落脚边，夹页里的美元残片遇火卷曲，钢印编号在火光中灼烧出蓝光。
暴雨从破洞倾泻而下。叶青梧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警服浸透血水，掌心托着被泥污覆盖的警徽。她的视线穿过火焰，与林深同时定格在承重柱上——那里钉着张新贴的拆迁公告，公章旁有行朱笔批注：
“破军当焚，方证天道。”
落款处的水渍晕染成狼头形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