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的青石板路在暴雨中沸腾。
林深站在茶馆二楼,看着铅灰色云层像溃堤的资本洪流压向飞檐翘角。叶青梧甩开湿透的警用雨衣,手指戳着气象局紧急通告:“雷达回波血红!三小时降雨量抵得上全年!”
“陈家的抽水泵还在排污口堵着。”林深将平板电脑转向她,监控画面里混着油污的黑水正倒灌进古河道,“他们在等洪水冲垮西岸老房——那片地皮挂着文旅开发标的。”
屋檐水瀑淹没了叶青梧的骂声。突然整条街陷入漆黑,变电箱爆炸的火球在雨幕里昙花一现。黑暗中,林深摸到叶青梧冰冷的手,两人指尖同时触到窗棂的震颤——那不是雷声,是上游水库泄洪的低频轰鸣。
护镇队队长王德发踹门而入时像个泥塑的罗刹。
“林老板!防洪沙袋全泡烂了!”他抓起供桌上的贡品馒头狼吞虎咽,面粉混着泥浆从嘴角溢出,“陈家仓库有德国进口的吸水膨胀墙,姓陈的崽子说...”他突然噎住,眼球凸起盯着林深。
“要你用拆迁协议换?”林深把搪瓷缸推过去。王德发灌水的喉结滚动出绝望的呜咽,这个曾为多分二十平米带头砸村委会的莽汉,此刻裤腿滴落的泥水在青砖地上积成小小的堰塞湖。
叶青梧的警棍突然砸在神龛上:“陈昊在哪?”
“在、在望江楼...”王德发被飞溅的木屑惊得一哆嗦,“他说...说龙王爷收人也要讲效益...”
冲锋舟切开漂浮着家具残骸的洪水时,林深看见水面泛起石油彩虹。
“左满舵!”叶青梧嘶吼着撞开迎面冲来的猪圈顶棚,腐臭的沼气中传来婴儿啼哭。林深探身捞起竹篮的瞬间,舟尾被暗流甩向电线杆——滋啦!高压电弧在雨幕炸出蓝光,他怀中的婴儿突然安静,黝黑的瞳孔映出林深扭曲的倒影。
“死亡13人,失踪47人。”方拓在船舱里用防水袋护着平板电脑,屏幕幽光照亮他颧骨的瘀青,“陈家控股的‘云栖基建’股票半小时前涨停。”
一道闪电劈开天幕,林深看清冲锋舟侧舷的编号:CX1900——正是陈昊游艇的注册代码。
临时安置点弥漫着霉菌与绝望的气息。
叶青梧撬开“救灾专用”米袋时,霉变的绿毛下露出金三角罂粟壳的特有纹路。林深抓起把黄沙般的糙米,指缝间漏下的颗粒在烛光里闪出金属冷光——那是混在粮食中的青铜器碎屑,边缘还带着新鲜的切割痕。
“看这个。”方拓用镊子从米堆夹出半张浸泡模糊的货单,“...编号0927,西周饕餮纹方彝...”他突然僵住,单据背面透出“破军”二字的水印。
仓库深处传来重物倒塌的巨响。林深拨开哭嚎的人群,看见二十个油桶从坍塌的粮垛后滚出,桶身“生物柴油”标签下渗出暗红粘液。他蘸取少许捻开,刺鼻的腥甜味让叶青梧瞬间拔枪——是人血与抗凝剂的混合液。
王德发就是在这时闯进了修罗场。
“叶警官!救命粮呢?”他揪住发霉米袋目眦欲裂,身后灾民的眼珠在黑暗里浮动如饿狼。叶青梧刚要开口,林深突然将油桶踹进人群:“这就是陈昊给的‘救灾油’!”
骚动骤然死寂。油桶在满地浊水中咕噜滚动,桶盖震开的刹那,血浆混着雨水漫成诡异的图腾——漩涡中心浮起半张美元残钞,富兰克林的微笑被血渍泡胀。
“妖言惑众!”王德发抡起铁锹砸向油桶。金属碰撞的轰鸣中,林深看见暗格内壁的激光防伪码:PROJECT ARES-0927(战神计划-0927)。闪电劈落的瞬间,叶青梧的枪口己顶上王德发后脑:“三年前省厅缉毒队伏击案,匪徒用的就是这种血浆保鲜桶!”
防洪堤崩裂的巨响吞没了枪栓声。
林深在溃堤洪峰前拽走叶青梧时,她警服纽扣崩飞在浪涛里。两人被困在祠堂飞檐上,脚下浊流裹挟着棺木与家电奔腾而过。
“周玄策给的?”叶青梧突然盯着林深怀中滑出的丝帛。浸透雨水的《道德经》残卷上,“上善若水”的“水”字正被血渍晕开。林深撕下帛片包扎她手臂伤口:“他说暴雨是天洗兵...”
话音未落,下方传来方拓的厉喝。律师站在齐胸深的水中高举平板,屏幕里是陈家走私船通过闸口的监控截图——船头穿雨衣的身影腰间,别着叶青梧在码头失踪的警枪。
柴油机的喘息声中,陈昊的冲锋舟切开血色水路。
“林先生好眼力。”他抛来缆绳时狼牙项链闪着磷光,“可惜战神计划不是你能碰的。”舟舱里赫然堆着未拆封的吸水膨胀墙,包装印着海外基金会的鹰徽标志。
叶青梧的枪口在雨中抖出残影:“缉毒队的血够养罂粟吗?”
陈昊轻笑抬腕,船舱监控屏突然切换画面:敬老院的屋顶挤着挥手呼救的老人,水位正漫过二楼窗台。“现在够谈交易了?”他指尖敲击的坐标,正是林深母亲隐居的疗养院地址。
暴雨在挡风玻璃上冲刷出狼形水痕。林深盯着陈昊递来的卫星电话,听筒里传来机械变声器的嗡鸣:“境外做空挣的钱,该浇灌祖国沃土了...”
冲锋舟突然倾斜!王德发从水下暴起拽翻船舷,陈昊落水时狼牙项链钩住林深衣扣。两人沉入血浪的刹那,林深看见王德发正将叶青梧推上漂来的棺材板——那汉子最后的口型是:“护镇队...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