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李欣怡破天荒地比闹钟早醒了十分钟。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带着一丝凉意。她坐在床边，看着镜子里自己略显浮肿的眼睛——
昨晚哭得太久的结果。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洗手台前，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昨天王沐晨嚣张的嘴脸，还有那本被毁掉的练习册。心中的那股不甘和憋闷，像一团火，烧得她胸口发烫。
“一切都要改变。”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再次默念。
然而，当她拿起校服准备换上时，那股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又泄了大半。
改变？谈何容易。学校的规定就像一个无形的罩子，将每个人都框定在相似的模子里。
她总不能披着头发去上学吧？
最终，她还是和平时一样，将头发一丝不苟地扎成马尾，穿上那身宽大的蓝白校服。
只是，在扎马尾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没有勒得那么紧，额前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落下来，她也没有像往常那样非要将它们别到耳后。
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改变，小到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
上午的课程波澜不惊地过去。王沐晨依旧坐在她身后，偶尔发出几声不大不小的噪音，或者用笔戳戳她的后背。
李欣怡努力让自己不受干扰，将注意力集中在课本上。
她知道，只有自己变得更强，才能真正摆脱这种困境。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今天的项目是女生800米，男生1000米测试。
对于李欣怡这种平日缺乏锻炼的“文弱”女生来说，800米简首就是一场酷刑。
“预备——跑！”
体育老师的哨声尖锐地响起。
女生们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李欣怡也迈开双腿，努力跟上大部队。
风在耳边呼啸，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心脏在肋骨下疯狂地跳动。她咬着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坚持下去，不要掉队。
跑到第二圈的时候，她己经有些力不从心，呼吸变得粗重，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几缕头发黏在脸颊上，很不舒服。
就在这时，跑在她前面的一个女生突然脚下一崴，“哎呀”一声，身体失去了平衡，向旁边倒去。李欣怡离她很近，下意识地伸手去扶。
“小心！”
变故发生得太快。她扶住了那个女生，自己却因为惯性，身体猛地向前踉跄了几步，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砰！”
她重重地摔在了塑胶跑道上，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更糟糕的是，在摔倒的瞬间，她用来扎头发的皮筋不知怎么就崩断了！
一头乌黑的长发瞬间散开，像泼墨一般铺陈在她的肩上和背后，有几缕甚至拂过了她因疼痛而紧蹙的眉头。
因为剧烈运动，她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汗水将几缕散落的碎发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和脸颊，非但没有狼狈，反而勾勒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带着野性的美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周围的喧嚣声似乎都远去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摔倒在她旁边的那个女生，她愣愣地看着李欣怡，嘴巴微张，一时间忘了自己脚踝的疼痛：
“李……李欣怡？”
李欣怡忍着痛，撑起身体，有些茫然地甩了甩头，试图将糊在眼前的头发拨开。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而此刻，操场边，正百无聊赖地靠在篮球架上，等着男生组测试的王沐晨，不经意地朝这边瞥了一眼。
然后，他的目光就定住了。
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一样，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嘴里叼着的半截棒棒糖“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却毫无察觉。
阳光下，那个摔倒在跑道上的女生，头发散乱地披着，汗湿的脸颊透着健康的粉色，那双总是低垂着的眼睛此刻因为疼痛和茫然微微睁大，水光潋滟。平日里被校服和发型掩盖的精致五官，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中。
那是一种未经雕琢的、带着勃勃生机的、令人心跳漏拍的美。
“操……”王沐晨喉咙里不受控制地逸出一声低咒，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那个……那个真的是李欣怡？那个他平时随手就能欺负，在他眼里和路边石子没什么区别的李欣怡？
不远处，刚刚结束一组冲刺练习的张浩宇，正拿着毛巾擦汗。
他也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目光投了过来。当他看清那个散着头发，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的女生时，擦汗的动作顿住了。
他的眼神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李欣怡的模样。不再是那个模糊的、坐在角落里的“同学甲”，而是一个五官清晰、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惊艳的女孩。
那双眼睛，在散落的发丝间，亮得惊人。
体育老师和其他同学也围了过来。
“李欣怡，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体育老师关切地问道。
李欣怡摇了摇头，膝盖和手肘火辣辣地疼，但她更在意的是自己此刻散乱的头发和周围人异样的目光。
她下意识地想把头发拢起来，却发现皮筋己经不见了。
“你的皮筋断了，”旁边一个女生小声提醒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惊讶和探究，
“李欣怡，你……你头发散下来，真好看。”
李欣怡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她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任由微风吹拂着她的长发。
周围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
“天啊，那是李欣怡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漂亮？”
“头发散下来完全像变了个人！”
“她皮肤好好啊，素颜都这么能打……”
“怪不得平时总把头发扎那么紧，原来是怕美到我们自卑吗？”
这些议论声有善意的惊叹，也有带着一丝酸味的调侃。
李欣怡听着，脸颊更烫了，但心底深处，却有一丝奇异的、从未有过的感觉在悄然滋生。
那是……被看见的感觉。不再是被忽视，不再是透明人。
王沐晨终于回过神来。他皱着眉，眼神复杂地盯着李欣怡。
那张平日里他看都懒得看一眼的脸，此刻却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的目光。
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他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仿佛想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张浩宇也走了过来，他停在李欣怡面前不远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递过一张干净的纸巾：
“擦擦汗吧。”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但比以往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
李欣怡愣了一下，接过纸巾，小声道了句：“谢谢。”
她不敢看张浩宇的眼睛，总觉得他此刻的目光和平时不太一样。
体育老师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只是些皮外伤，便让她去旁边休息。
李欣怡走到操场边的树荫下，有些狼狈地用手梳理着散落的长发。
她能感觉到，即使她己经离开了人群，依然有许多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向她。
这种感觉很陌生，让她有些不自在，但……并不讨厌。
她想起昨晚镜子里那个模糊的认知，和今天清晨那个微小的改变。
难道，仅仅是头发散开，就能带来这么大的变化吗？
她低头，看着自己磨破皮的膝盖，又抬头望向操场上那些依旧在奔跑的身影。
阳光依旧刺眼，但世界在她眼中，似乎有了一点点不一样。
那一刻的惊鸿一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和周围人的心中，都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而王沐晨，则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树荫下那个身影。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女生的头发散下来，可以……这么他妈的好看。这个认知让他更加烦躁了。
他狠狠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仿佛想把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也一起踢走。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似乎从这一刻开始，己经悄然改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