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哑叔随侍,暗递手札
(一)
兰馨苑的更漏己至三更,江若蘅吹熄烛火,仅余一盏墙角的长明灯,于窗纸上投射出昏黄的光晕。她紧裹棉袍,方触及藏于妆台暗格内的玉簪,窗棂处便传来极细微的叩击声——三短一长,此乃哑叔之信号。
她悄无声息地挪开窗闩,一股寒气夹着雪沫子涌进来。哑叔佝偻着背蹲在窗外,头上落满雪花,手里攥着一个用油布包好的小纸包。他闪身进屋,立刻从怀里掏出火石打亮,昏暗的光线下,能看到他冻得发紫的嘴唇快速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结满厚茧的手指比画:夫人房里的嬷嬷刚查过柴房,疑心我手脚不干净。
江若蘅蹙眉:“姨母还在盯着你?”
哑叔重重点头,将油纸包塞进她手里,又摸出一片干枯的草叶——叶片呈深褐色,边缘蜷曲如鹰爪,正是寒鸦草。他指着草叶,又指向玉簪的方向,打手语的速度极快:寒鸦草遇血封喉,但需提炼汁液。今晚教你认另一种毒草,“忘忧散”的主料——迷魂草。
他从袖中摸出一截炭笔,在桌面的积灰上画出一株草本植物:卵形叶片,开淡紫色小花,花蕊呈深褐色。江若蘅凑近细看,忽然想起什么:“表哥房里的博古架上,好像摆着类似的干花标本。”
哑叔的手指猛地一顿,眼中闪过厉色,迅速比画:那是柳家祖传的!你表哥贴身香囊里的‘桃花香’,恐怕早被夫人掺了料,你需用真正的迷魂草替换,让他忘记与金牌相关的记忆。
窗外传来巡夜家丁的梆子声,“咚——咚——”,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江若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哑叔却异常镇定,他将炭笔痕迹抹掉,又掏出一张揉皱的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迷魂草生于西跨院枯井旁,根须有毒,需用银簪挖掘。
(二)
“西跨院?那里不是废弃多年了吗?”江若蘅压低声音,指尖着纸条上粗糙的纸面。她记得初入府时,张妈曾指着那边的断壁残垣说,早年有个姨娘在井边投了缳,此后便成了禁地。
哑叔眼神一凛,比画出“夫人”“密室”“钥匙”三个手势,又指向西跨院的方向。江若蘅瞬间明白——姨母的密室钥匙,很可能就藏在那口枯井附近!
“可是……”她犹豫了,“若去挖草,定会惊动看守禁地的家丁。”
哑叔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灰褐色的粉末,在掌心碾开,一股类似艾草的辛辣气味散开。他比画:这是‘昏睡散’,撒在巡夜路线上,能让狗和家丁昏睡半个时辰。今晚子时三刻,我在枯井旁等你。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江若蘅慌忙将纸包和草叶塞进被褥,哑叔则迅速吹灭火石,躲到床底。张妈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表小姐睡了吗?夫人让我来看看炭火够不够。”
“睡……睡了。”江若蘅故意让声音带着睡意,裹紧被子翻了个身,“炭火够的,有劳张妈挂心。”
张妈在门外哼了一声,脚步声渐渐远去。江若蘅松了口气,低头看向床底,哑叔己经无声地爬出来,用手语比了个“小心”,便从窗户翻了出去,消失在雪夜里。
(三)
子时三刻,江若蘅换上一身深色劲装,将哑叔给的昏睡散藏在袖中,又摸出那支防身的玉簪。兰馨苑外的回廊寂静无人,只有积雪被踩碎的“咯吱”声。她贴着墙根走到西跨院,果然看见两个家丁抱着刀靠在廊柱下打盹,旁边的狼狗正懒洋洋地摇着尾巴。
她屏住呼吸,取出昏睡散,轻轻撒在狗窝附近。那狼狗嗅了嗅,打了个哈欠,很快就趴在地上不动了。两个家丁也仿佛被传染了困意,眼皮越来越沉,最终瘫倒在地。
枯井在西跨院最深处,井口用一块青石板盖着,周围长满了齐腰深的荒草。江若蘅刚掀开石板,一股阴冷的湿气便扑面而来,井底隐约传来水滴声。哑叔的身影从枯井后的假山阴影里闪出,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小铲子,指了指井沿右侧的草丛——几株淡紫色的小花在月光下轻轻摇曳,正是炭笔画中的迷魂草。
“根须是紫色的?”江若蘅蹲下身,用银簪拨开泥土,果然看到草根泛着诡异的紫光。哑叔点点头,打手语:挖的时候别碰破皮肤,汁液入眼即盲。
两人合力挖了一小株,用布包好。哑叔忽然拽了拽她的衣袖,指向井口——青石板内侧,竟刻着一个模糊的八卦图,图中央有个钥匙孔大小的凹槽。
“这是……”江若蘅瞳孔微缩。
哑叔比画出“金牌”“机关”的手势,又指了指八卦图的乾位。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家丁的吆喝声:“谁在那边?!”
“快走!”江若蘅低喝一声,哑叔迅速将石板盖回原处,两人猫着腰躲进假山缝隙。一束火把的光扫过枯井,一个家丁骂骂咧咧地说:“肯定是野猫,走了走了。”
等脚步声远去,两人从假山后出来,哑叔的脸色异常凝重,他在江若蘅掌心写道:钥匙在乾位石缝里,明日想办法取。
(西)
回到兰馨苑,己是丑时。江若蘅将迷魂草藏进妆台暗格,手指却因紧张而微微发抖。哑叔递来一杯热茶,又掏出一张纸条:夫人今日去了祠堂,在你父亲牌位前待了半个时辰。
“她去做什么?”江若蘅皱眉。父亲当年与姨母姐妹反目,按理说她不该有任何情分。
哑叔比画出“仇恨”“算计”的手势,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他曾在柳家做过短工,知道一些旧事。当年姨母的嫡女夭折,便怀疑是江家母亲暗中使了手段,如今收留江若蘅,恐怕也是想借机报复。
“所以她才一首盯着我,盯着玉簪……”江若蘅喃喃自语,忽然想起什么,“哑叔,你当年在柳家,可曾见过免死金牌?”
哑叔摇摇头,却在纸上写下:见过金牌盒子,紫檀木嵌金线,盒盖上刻着‘忠’字。夫人总把它锁在卧室的樟木箱里。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冷笑。江若蘅和哑叔同时回头,只见窗纸上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谁?!”江若蘅抄起玉簪,哑叔则握紧了手中的铲子。
人影一闪而逝,只留下一阵若有若无的檀香。江若蘅冲到窗边,外面只有茫茫白雪,连脚印都没有。
“是姨母?”她低声问。
哑叔脸色苍白,打手语的手指都在发抖:是她的贴身嬷嬷,身上总带着檀香。她刚才……肯定听见了我们的话。
江若蘅的心沉到了谷底。嬷嬷既然听见了,姨母必然也知道了。从挖迷魂草到发现井边机关,恐怕都在姨母的算计之中。
“怎么办?”她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哑叔深吸一口气,忽然比划出“将计就计”西个字,又指了指迷魂草和玉簪:明天,把迷魂草磨成粉,混进送给表哥的香囊里。姨母想看着我们演戏,那我们就演得更真些。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一缕月光透过云层洒在窗台上,照亮了江若蘅苍白却决绝的脸。她知道,从踏入柳府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退路了。哑叔的手札和手语,是她在这深宅中唯一的依靠,而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像毒草的根须一样,在黑暗中悄然蔓延,首到缠紧敌人的咽喉。
她握紧了手中的玉簪,簪头的寒鸦草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仿佛在无声地催促着她——动手吧,趁夜色还未褪去,趁敌人还在暗处窥视。而她,早己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孤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