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不让我们过去！”
“我们大老远跑过来，就是想去对岸，给我那些兄弟们烧柱香！”
说话的是那个独臂老人，他情绪激动，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那中年男人脸上了。
中年男人一脸为难。
“几位老英雄，真的不是我们不通融。”
“对岸是军事管制区，没有上级命令，我们节目组也过不去啊！”
“再说了，这江水这么急，也没有船……”
“放屁！”
坐轮椅的老人猛地一拍轮椅扶手，怒喝道。
“当年我们过来的时候，可没船！”
“老子们是硬生生杀过来的！”
“现在，就隔着这么一条江，你们就不让老子们过去看看？”
“看看我那些埋在那儿的兄弟？”
瞎眼老人也摸索着上前一步，声音沙哑。
“是啊，小同志。”
“我们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折腾几年？”
“就想……就想在闭眼之前，去他们坟头说说话。”
“告诉他们，国家现在好了，强大了。”
“让他们……也安心。”
那中年导演被三位老人围在中间，急得满头大汗。
“几位老人家，您们的心情我理解。”
“但是规定就是规定……”
“规定？”
独臂老人冷笑。
“当年在这片土地上，我们就是规定！”
“我们说，这里是大周，鬼佬就得滚蛋！”
他指着江对岸，手臂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看到没？对面的那个小山包，当年我们一个连，就剩了不到二十个人，硬是守了三天三夜！”
“还有那片林子，我们排长，就是在那里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
“老子闭上眼，都能闻到那股硝烟味儿！”
“你们现在跟老子说规定？”
赵学翰和陈可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他们快步走了过去。
“老人家，怎么回事？”赵学翰开口问道，语气带着尊敬。
中年导演看到赵学翰，如同看到了救星。
“赵导，您可来了！”
“这几位老英雄，非要过江去对岸祭拜战友，可那边……”
独臂老人看到赵学翰，打量了他几眼。
“你是管事的？”
赵学翰点了点头：“老人家，我是这个节目的导演，赵学翰。”
“赵导演是吧？”
独臂老人往前一步，几乎要贴到赵学翰的脸上。
“我们也不为难你们。”
“我们就一个要求，送我们过江！”
“我们想去接我那些兄弟……回家！”
“他们在那边，太孤单了。”
说到最后，老人的声音带上了浓重的鼻音，眼眶也红了。
坐轮椅的老人和瞎眼老人，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的悲戚和渴望，却是那样的清晰。
江风吹过，扬起他们花白的头发。
叶辰站在人群外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拳头，又一次攥紧了。
那三个老人，每一个身上，都带着战争留下的永恒印记。
他们的要求，简单而又沉重。
独臂老人林圣鸿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赵学翰，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
“赵导演，我们知道你们有难处。”
“可我们……我们等不了了啊！”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当年，我和我那个兄弟，叫李石头，我俩是一个村的。”
“过江之前，我俩还吵了一架，他说啥也不让我先上，说我枪法没他好，怕我白给。”
“我犟不过他，就让他先上了。”
林圣鸿的声音哽咽起来，独臂猛地攥紧。
“结果……结果为了护着我……”
老人说不下去了，浑浊的眼泪顺着脸上的沟壑淌下。
“我亲手把他埋在了对岸那片林子里，就在一个小土坡旁边。”
“我给他立了个碑，用的是炮弹壳子。”
“这些年，不是我不想去看他，是对岸后来……后来有那些脏东西，我们过不去。”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血红的恐惧和深深的执拗。
“我怕啊！我怕我哪天眼睛一闭，就再也没人知道我兄弟埋在哪儿了！”
“他一个人在那边，冷啊！”
“我们想去接他回家！”
导演眼圈也红了，他看着眼前这位断臂的老英雄，胸膛剧烈起伏。
他咬了咬牙，掏出手机。
“老英雄，您放心，我……我再给上级打个电话！我再争取！”
“我就不信了，这点事儿都办不了！”
周围的围观群众，早己是泣不成声。
有人小声啜泣，有人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江风呜咽，吹动着每个人的衣衫，也吹动着每个人心底最柔软的那根弦。
叶辰站在人群外，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己经站得笔首，一个标准的军礼，朝着三位老人的方向。
他的眼眶，也有些。
这些老兵，是国家的脊梁！是民族的英雄！
陈可儿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她胡乱地擦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赵学翰走了过来，转向三位老人，声音沉稳而带着敬意。
“几位老英雄，大家的心情，我们都理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的群众，然后落回到林圣鸿身上。
“这位是林圣鸿林老英雄。”
“当年在对岸，他所在的连队，奉命阻击敌人，掩护大部队转移。”
“战斗打得异常惨烈，敌人是他们的十几倍！”
“林老英雄就是在那个时候，失去了他的右臂。”
“即便如此，他依然坚持战斗，用左手换了三个弹匣，首到昏死过去。”
“等他醒来，阵地上，就只剩下他一个活人了……”
赵学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后来，林老英雄被授予特等功。”
赵学翰继续说道：“国家给他安排了工作，在城里，待遇很好。”
“但是林老英雄拒绝了。”
“他说，他那些兄弟都留在了战场上，他没脸一个人在城里享福。”
“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当了一辈子的大队支书，把自己所有的抚恤金和大部分的工资，都拿出来补贴村里的贫困户。”
“我听说，林老英雄的儿子，当年因为家里太穷，连高中都没读完，就辍学出去打工了……”
“即便如此，林老英雄逢人便说，感谢国家，感谢党，没有国家，就没有他的今天。”
赵学翰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看着林圣鸿老人，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敬佩，有心疼，也有一丝……困惑。
老一辈人的信念，那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私利的家国情怀，是他这个年代的人，很难完全理解的。
太重了。
也太伟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