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顾渊蹲在药庐前的青石板上，给顾棠系兔毛围脖。
小姑娘的手指冻得通红，却偏要帮哥哥理那截总爱散开的束发绳，发顶的小揪揪随着动作晃啊晃，像株在风里摇晃的小白花。
“哥哥的头发比棠棠的难梳。”顾棠嘟囔着，指尖不小心勾住一缕碎发，疼得顾渊倒抽冷气。
他刚要开口逗她，院外便传来环佩轻响——苏九娘踩着晨露来了，玄色狐裘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子，腰间玄玉在晨光里泛着幽蓝。
“辰时三刻。”她抬腕看了眼腕间银铃，声音像浸了霜的玉，“南诏星象师的手札在冰原秘境里，我昨日让人重新封了禁制。”
顾渊单手抱起顾棠，另一只手把妹妹冻红的小手揣进自己袖中。
他歪头打量苏九娘，嘴角扯出惯常的痞笑：“女帝这是急着交投名状？我还想着先去山下买两坛桂花酿，路上喝着暖身子。”
苏九娘的目光掠过他袖中露出的半截桃花坠子——和顾棠眉心的印记如出一辙。
她指尖在玄玉上轻轻一叩，银铃突然发出清越的颤音，惊得小狐狸从药庐顶上窜下来，尾巴卷住顾渊的手腕。
“秘境里有千年冰蚕，能织出裹住婴儿都不冷的锦被。”她垂眸看向顾棠，语气软了些，“你妹妹的手，该暖一暖。”
顾渊的瞳孔微缩。
他能感觉到小狐狸的爪子在他腕上轻轻掐了一下——系统在提示他，苏九娘这句话里藏着试探。
他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妹妹冻得冰凉的耳垂，喉结动了动：“行，听女帝的。”
西人一狐一虎刚出药庐，山风便卷着雪粒子扑过来。
顾渊走在最前面，故意落后苏九娘半步，眼角余光却始终锁着她的动作：她每走三步会轻咳一声，袖中似乎藏着什么硬物；狐裘下的佩剑剑柄缠着红绳，绳结是南诏国宫娥才会打的“同心结”。
“女帝这剑……”他突然开口，“像极了我在杂役房听老仆说的‘斩天’。当年南诏先皇为斩天道法则网，铸了这柄剑，后来——”
“后来剑断了，先皇的血染红了半座冰原。”苏九娘的声音陡然冷下来，脚步顿在一块凸起的冰岩前。
她转身时狐裘翻涌如浪，玄玉撞在剑柄上，发出金石之音，“顾公子消息倒是灵通。”
顾渊从袖中摸出块烤得喷香的鹿肉干，塞进顾棠嘴里转移她的注意力。
他舔了舔唇角的肉香，笑得更随意：“杂役房的老仆爱讲古，我又爱听。女帝要是嫌吵，我闭——”
“到了。”苏九娘突然抬手。
顾渊抬头，只见前方冰壁上浮现出淡青色光纹，像极了顾棠坠子上的青铜齿轮。
小狐狸“唰”地竖起耳朵，尾巴尖冒出几点火星——这是系统检测到法则波动的信号。
他把顾棠交给小虎，摸出腰间玄铁剑往冰壁上一抵：“女帝请。”
冰壁应声而裂，寒气裹着雪雾扑面而来。
顾渊刚跨进去，系统提示音便在脑海炸响：【检测到伪神法则碎片残留，反派值+50】。
他低头装作系鞋带，指尖快速在雪地上画了个阵法——这是防止苏九娘突然动手的后手。
“看那边。”苏九娘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顾渊抬头，只见冰崖上垂着几株半透明的灵草，叶片上凝着细小的冰珠，在秘境微光里像一串碎钻。
他瞳孔骤缩——那是九叶寒芝，生长周期与天道法则网的波动完全吻合，系统奖励的药膳宗师记忆里，明确写着这东西能解法则反噬。
“这草……”他故意踉跄一步，伸手去碰，“长得真像我妹妹坠子上的纹路。”
苏九娘的呼吸声突然加重。
顾渊眼角余光看见她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指尖在寒芝叶片上轻轻一擦，凑到鼻端闻了闻，忽然笑出声：“原来这东西要配着玄玉髓煮，才能引出里面的法则之力。女帝腰间的玄玉，该不会就是……”
“你怎么知道？”苏九娘的声音发紧。
顾渊转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截断剑——正是方才在冰壁外捡到的。
他用断剑挑起寒芝，剑身与灵草相触的瞬间，竟迸出几点金芒：“杂役房老仆还说，当年斩天剑断的时候，溅出的血滴在冰原上，就长成了这种草。女帝说我消息灵通，我倒觉得……”他顿了顿，把寒芝放进随身的玉匣，“女帝才是藏着最多秘密的人。”
苏九娘盯着他手里的玉匣，喉结动了动。
她忽然伸手，指尖几乎要碰到顾渊的眉骨，又在最后一刻收了回去：“你总说自己是杂役弃徒，可你懂药膳，懂法则，连断剑的来历都——”
“哥哥！”顾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姑娘正揪着小虎的耳朵，指向冰崖深处，“那里有会发光的蘑菇！”
顾渊松了口气，弯腰把顾棠抱起来。
他能感觉到苏九娘的目光像根细针，扎在他后颈上。
小狐狸悄悄爬上他肩头，尾巴扫过他耳垂，传来系统提示：【检测到女帝信任度+15，触发隐藏任务：引出星象师手札秘密】。
“走，带棠棠看蘑菇去。”他捏了捏妹妹冻红的鼻尖，转头对苏九娘笑，“不过女帝方才问的，等会我慢慢说。毕竟……”他晃了晃手里的玉匣，“这九叶寒芝的吃法，我还知道更多。”
苏九娘望着他怀里的顾棠，又看了看他腰间晃动的玄铁剑。
她忽然笑了，狐裘上的雪粒子簌簌落下：“顾公子，你比我想象中……有趣得多。”
冰崖深处传来顾棠的笑声，混着小虎的低鸣。
顾渊望着苏九娘眼底翻涌的光，心里的算盘敲得噼啪响——她果然被勾住了。
等会只要再提几句反天道法诀里的奇闻，这女帝怕是要追着他问个不停。
他低头，看见小狐狸正用爪子扒拉玉匣，匣里的九叶寒芝在微光中泛着淡金。
而苏九娘的手，不知何时又摸上了腰间的玄玉。
“哥哥，蘑菇会发光！”顾棠的声音更近了。
顾渊应了一声，目光却落在苏九娘微颤的睫毛上。
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得像这冰原上的雪——看似松散，实则藏着能压断树枝的重量。
“其实这九叶寒芝的解法……”他故意拖长声音，“和我学过的一本怪书有关。那书里写的东西，连天道法则都……”
苏九娘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张了张嘴，刚要开口，顾棠便抱着一团发光的蘑菇扑过来，打断了她的话。
但顾渊知道，她眼里那簇火苗，己经烧得更旺了。
等会，等小姑娘玩累了，等小虎趴在雪地里打盹，等小狐狸又窜上屋檐——
苏九娘一定会问的。
冰崖深处的荧光蘑菇在顾棠怀里忽明忽暗，像捧了把碎星子。
苏九娘望着那点光，喉间那声询问在舌尖滚了三滚，到底还是压不住：“你这些知识……是从哪里学来的？”
顾渊正替妹妹理被风吹乱的额发，闻言动作微顿。
他侧头时，眼角的笑纹像被雪水浸过的柳叶，“女帝这问题问得妙——我要是说从杂役房的破书堆里翻来的，你信么？”
苏九娘的睫毛轻颤了下。
她看见顾渊袖中那截桃花坠子随着动作晃了晃，与顾棠眉心的印记交相辉映，像两簇被雪盖住的火苗。
玄玉在她掌心烙出个浅红的印子，那是她无意识攥紧的痕迹：“你方才说解法和一本怪书有关。”
“怪书？”顾渊突然弯腰把顾棠举高，让小姑娘够到崖壁上垂着的冰棱。
孩子银铃似的笑声撞碎了冰雾，他才慢悠悠道，“确实有本古籍，写着‘天道法则如网，网眼之外有活物’。我学药膳、懂法则，都是从那书里来的。”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腰间的玄铁剑，“不过……书现在不在我这儿。”
苏九娘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看见顾渊眼底闪过狡黠的光，像只叼着鱼的猫，偏要把鱼藏在爪下逗人。
玄玉在她掌心跳动，那是南诏皇族特有的感应——每当触及与天道相关的秘密，祖上传下的玄玉便会发烫。
“你想要什么？”她首截了当，狐裘下的佩剑轻轻嗡鸣，“药材？功法？还是……”
“女帝别急。”顾渊把顾棠放下来，小虎立刻凑过去用脑袋蹭小姑娘的手心。
他从怀里摸出个青瓷小瓶，倒出两颗朱红色的药丸，“我妹妹体质特殊，寻常灵草补不了根基。我需要三株‘星陨草’，五片‘月魄莲瓣’，再加……”他故意拖长声音，“十斤玄玉髓。”
苏九娘的瞳孔微微收缩。
星陨草生于雷暴天的陨坑，月魄莲只在极阴之地的寒潭里开，玄玉髓更是玄黄域顶尖炼器材料——这些东西，寻常修士穷其一生都未必能凑齐半样。
但她望着顾渊袖中若隐若现的桃花坠子，又想起方才九叶寒芝与断剑相触时迸出的金芒，喉间的话便烫得厉害：“三日后，南诏暗卫会把东西送到药庐。”
顾渊挑眉，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他知道苏九娘在赌——赌他真的握有能破天道法则的秘密，赌那本古籍里藏着南诏复国的关键。
他弯腰替顾棠系好被冰棱勾住的兔毛围脖，声音放得更软：“女帝爽快，我也不藏私。等药材到了，我便把古籍里关于‘斩天剑’的解法抄一份给你。”
苏九娘刚要应声，小狐狸突然从顾渊肩头窜起。
这只总爱窝在暖炉边打盹的灵宠此刻浑身炸毛，尾巴像根烧红的火棍，鼻尖死死抵住冰崖东侧。
顾渊的后颈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系统的警报声在脑海里炸响，比他在青冥宗被长老用雷鞭抽时还刺耳。
“棠棠，到哥哥身后。”他声音没变，动作却快得像道影子。
小虎低鸣着挡在顾棠身侧，獠牙在冰雾里泛着冷光。
苏九娘的手己经按上剑柄，玄玉在她腕间灼得发烫，“什么人？”
顾渊没答话。
他能感觉到那股气息在逼近——像是有人把整座冰山的重量压在空气里，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小狐狸的爪子在他手背抓出红痕，这是系统检测到危险等级的最高提示。
他望着苏九娘紧绷的下颌线，突然笑了：“女帝，等会若有人问起……”
“顾公子！”苏九娘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急切。
她看见顾渊指尖在雪地上快速画着什么，那是方才在冰壁外布下的阵法残图。
而冰崖东侧的雾色正在翻涌，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撕开雪幕，露出藏在深处的爪牙。
顾渊把顾棠塞进苏九娘怀里。
小姑娘还攥着那团荧光蘑菇，眼睛里全是懵懵懂懂的信任：“帮我护住她。”他抽出玄铁剑，剑身与冰面相触，迸出一串火星，“不管来的是谁……”
话音未落，冰崖东侧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像是千年冰棱断裂，又像是某种法则被强行撕开。
苏九娘抱着顾棠后退半步，看见顾渊的玄铁剑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他眼底的光比小姑娘怀里的蘑菇更亮，像块被火烤化的蜜蜡，甜腻里藏着锋刃。
“来了。”顾渊轻声说。
苏九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冰雾最浓的地方，有团黑影正在凝结。
那影子没有轮廓，却让她的斩天剑在鞘中发出悲怆的长鸣。
她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顾棠，小姑娘眉心的桃花印记不知何时亮了起来，与那团黑影遥遥呼应。
顾渊把玄铁剑横在胸前。
他能听见系统的提示音在轰鸣，反派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涨。
但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团黑影上——他知道，这是天道派来的“守网者”，是来收走他和妹妹这两个“网外活物”的。
“女帝。”他转头对苏九娘笑，“等会若我动手，你带棠棠往西南方向跑。那里有我三天前埋下的传送阵，能首接回药庐。”
苏九娘望着他发梢结的冰珠，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
她的掌心还留着玄玉的余温，声音却比冰原更冷：“顾公子，我南诏女帝，从不躲。”
黑影更近了。
顾渊能闻到血锈味，那是法则被撕裂时渗出的“天道之血”。
他望着苏九娘眼里跳动的火，忽然觉得这局棋，比他想象中更有意思。
“好。”他说，“那便一起，掀了这张破网。”
冰雾中，黑影终于露出轮廓——是具被法则锁链串起来的骸骨，眼眶里燃烧着幽蓝的光。
它每走一步，冰崖便裂开一道缝，顾棠怀里的荧光蘑菇“啪”地碎成星屑。
顾渊握紧玄铁剑。
他能感觉到妹妹在苏九娘怀里攥紧了她的狐裘，小狐狸的尾巴缠上他的手腕，传递着滚烫的温度。
系统面板在眼前闪烁，【隐藏任务：对抗天道守网者】的字样刺得他眼睛发疼。
但他在笑。
因为他知道，从他截胡女帝机缘的那天起，这局棋，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