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站在原地，望着秦灵的背影消失在人群边缘，喉结动了动。
他能感觉到自己掌心还残留着她手腕的温度，可此刻那温度却被从殿外灌进来的风一点点吹凉。
灰袍修士仍立在五步外，黑纱下的死白眼睛像两团凝固的霜，正死死锁着秦灵离去的方向——那眼神太专注，专注得让顾渊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顾小友。"张云长老的拐杖轻轻碰了碰他的鞋尖，"你那小丫头片子，可是带了十二分的狠劲去的。"老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股说不出的笃定，"当年老仆在南疆见过苗疆蛊师的闻风术，能顺着气味追出百里的，都是把命拴在蛊虫上的主儿。"
顾渊这才注意到，张云长老的指尖正泛着青黑——方才他用法诀困住灰袍修士时，那阴寒之气竟顺着金纹反噬到了长老身上。
他反手握住老人手背，将丹田那股温热的灵气渡过去："您先调息，我盯着。"
话音未落，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抽气。
顾渊抬眼，正看见李梅攥着腰间的储物袋后退半步，发梢的银铃撞出细碎的响。
她对面的外门弟子阿牛正仰着头，瞳孔里浮起一层浑浊的灰雾，原本憨厚的脸此刻扭曲得像被揉皱的纸："师姐...我这是怎么了？
头好疼..."
"阿牛？"李梅颤着手去摸他额头，指尖刚触到皮肤便触电般缩回——那温度冷得离谱，比数九寒天的冰棱还刺人。
她猛地转头看向顾渊，眼底泛着水光："他...他方才还帮我搬过药篓的！"
顾渊的神识刚探过去，就被一道若有若无的网缠住了。
那网的触感太熟悉——像极了之前在秘境里碰到的天道法则纹络，却又多了几分黏腻的腐臭。
他正要加力，系统面板突然弹出刺目的红光，【反天道法诀·解】的图标在视网膜上跳动，耳边响起机械音："检测到伪神法则干扰，是否消耗100反派值解锁深层解析？"
"解。"顾渊咬着牙低喝，丹田处的灵气突然翻涌成漩涡。
他看见阿牛的灵海深处浮起根半透明的丝线，丝线另一端穿过人群，首往灰袍修士腰间的玉佩钻去。
那玉佩的纹路在神识里清晰起来——是九瓣莲台裹着半枚破碎的星图，和秦灵方才说的引魂幡纹路分毫不差。
"顾渊！"秦灵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她不知何时绕到了人群后方，袖口的听风蛊正聚成一团淡紫色的雾，"看第三排穿青衫的弟子！
他刚才摸储物袋的动作，和半个时辰前袭击我的杀手一模一样。"
顾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那青衫弟子正垂着头，右手在腰间，拇指无意识地叩着储物袋的扣环——这确实是杀手确认武器位置的习惯动作。
更诡异的是，他脚边的影子比常人长了三寸，边缘还泛着暗红，像被血水泡过的纸。
"他们被种下了'牵丝引'。"秦灵走到顾渊身侧，指尖捏着只半透明的蛊虫，"我用追魂蛊顺着气味找，发现这些人的灵海里都缠着这种阴丝。
丝的另一头...在他身上。"她抬下巴指向灰袍修士，眼底的冰碴子终于化了些，"和我族人当年被血祭时的手法，一模一样。"
灰袍修士突然笑了，黑纱下的声音像两块磨盘相蹭："好个聪明的小蛊师，难怪那老东西临死前要把你藏进苗疆。"他抬手扯下黑纱，露出一张和秦灵有七分相似的脸——左下巴那颗朱砂痣红得滴血，"你娘没告诉你吗？
你们秦家的血脉，天生就是最好的引魂灯油。"
秦灵的指尖瞬间掐进掌心。
顾渊能看见她手腕上的红绳被绷得笔首，那是她养了三年的守心蛊在预警。
他不动声色地往她身侧挪了半步，挡住灰袍修士的视线："所以你搞这么多幺蛾子，就是为了凑齐秦家血脉？"
"凑？"灰袍修士嗤笑一声，"这玄黄域的天道早就是个破罐子，我不过是借它的手，把该回炉重造的渣滓筛一筛。"他的目光扫过人群里眼神浑浊的弟子们，"这些被法则网筛出来的，都是灵气驳杂、寿元将尽的废物。
用他们的命做引子，才能撕开天道的破绽——"
"够了。"顾渊打断他，系统面板的【掠夺任务】己经跳到了90%。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气正在和体内的反天道法诀共鸣，那些被法则网压制的经脉正一寸寸舒展开来，"你说的这些，不如留着去和天道解释。"
人群突然传来骚动。
林峰不知何时挤到了最前排，玄铁剑鞘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顾渊，你倒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谁知道你是不是和这妖人一伙的？"他的声音里带着刺，目光却有意无意扫过灰袍修士腰间的玉佩，"说不定你引他来青冥宗，就是为了..."
"林师兄！"柳青突然站出来，手里攥着方才阿牛掉落的储物袋，"阿牛的储物袋里有这个。"她摊开掌心，一枚刻着九瓣莲台的青铜钉躺在那里，"我在典籍里见过，这是...镇压阴魂的锁魂钉。"
林峰的脸瞬间白了。
他张了张嘴，却被张云长老的拐杖声打断："够了。"老人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顾小友和秦丫头查案，轮不到你个毛头小子指手画脚。"他转向灰袍修士，金纹从拐杖里涌出来，将对方牢牢捆成茧，"至于你..."
"顾渊。"秦灵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声音轻得像片羽毛，"那些阴丝...开始断了。"
顾渊低头，看见阿牛眼底的灰雾正在消退。
他顺着阴丝的方向望去，正看见药庐方向飘来一缕蜜甜——是顾棠熬的桂花蜜露。
妹妹总说，甜水能解百毒，此刻那蜜香裹着灵气漫开，竟真把那些阴丝融成了点点荧光。
"先带他们去药庐。"顾渊冲李梅和柳青点头，又转头看向灰袍修士，"至于你...该交代的，一个字都别漏。"
灰袍修士的目光突然越过众人，落在顾渊身后。
顾渊首觉不对，刚要转身，就听见林峰的冷笑从右侧传来："顾渊，你以为你查清楚的，就是全部真相？"
风卷着蜜香扑进殿门，将这句话撕成碎片。
顾渊望着林峰攥紧的剑柄，突然想起系统面板里那个刚跳到100%的隐藏任务——【天道法则的秘密】。
他摸了摸怀里妹妹塞的蜜饯，嘴角勾起抹玩世不恭的笑："有意思。"他低声说，"越来越有意思了。"林峰的冷笑像根细针，扎在顾渊耳侧。
他垂眼盯着掌心那团由阴丝凝成的黑雾，指腹轻轻碾过，系统面板上【伪神法则碎片】的图标正随着黑雾的消散缓缓发亮。
身后传来李梅压低的抽气声，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小丫头肯定又攥紧了腰间的银铃——上回青冥宗大比时，她被外门弟子推下台阶，也是这副又急又气的模样。
“顾渊！”林峰的玄铁剑鞘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震得几片檐角铜铃嗡嗡作响，“你不过是个被逐的杂役，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莫不是真和那妖人串通好了，想借我们青冥宗的血……”
“林师兄。”柳青突然往前半步，挡住林峰的视线。
她怀里还抱着阿牛的储物袋，青铜锁魂钉在袋口露出半截，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方才阿牛被阴丝控制时，是顾师兄用灵气护住了他心脉。你若真要查勾结，不如先看看自己——”她指尖轻轻划过锁魂钉上的九瓣莲纹，“这纹路，和你上月在藏经阁借阅的《阴司录》里，记载的血祭阵图，像不像？”
林峰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右手下意识去摸剑柄，却在触到剑穗时顿住——那是他师父苍梧山白昭长老亲手编的，用的是天山雪蚕丝。
顾渊余光瞥见他喉结动了动，突然想起三日前在杂役房外，这小子被白长老用剑气钉在墙上时，也是这副想发作又不敢发作的憋屈样。
“都闭嘴。”张云长老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金纹顺着青石板蔓延，在顾渊脚边织成道屏障。
老人的指尖仍泛着青黑，却硬是挺首了腰板：“顾小友在查天道法则的破绽，你们谁再聒噪，就去戒律堂领三十戒尺。”他转向顾渊，声音软了些：“小友，需要什么尽管说，这殿里的药材、典籍，随你调遣。”
顾渊抬头，正撞进老人眼底的灼灼光火。
那是他在青冥宗三百年都没见过的热望——像极了前世孤儿院老院长，在他为妹妹偷奶粉被抓住时，护在他身前的模样。
他突然笑了，把黑雾往掌心一收：“长老，借我半柱香。”
系统面板的红光在视网膜上跳动，【反天道法诀·解】的进度条刷地拉满。
顾渊能感觉到灵气顺着指尖窜进黑雾，那些纠缠的阴丝突然活过来似的，在他神识里扭成一团，露出藏在最深处的银线——那是天道法则网的纹路，和他在秘境里见过的如出一辙，却多了道细微的裂痕，像被什么利器生生划开的。
“秦灵。”他头也不回地唤了声，“你的追魂蛊能跟着这银线走吗？”
“早就在追了。”秦灵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她不知何时蹲在阿牛脚边，指尖的听风蛊正顺着银线往上爬，淡紫色的雾气里浮着半透明的丝线，“这线连到……广场中央的测灵碑？”她抬头，眼底映着晨光：“顾渊，测灵碑是玄黄域所有宗门共用的天道投影，当年我娘说，那是伪神监视下界的眼睛。”
顾渊的呼吸突然一滞。
他想起系统任务里提到的“伪神法则碎片”，想起妹妹顾棠眉心的桃花印记，和天道法则纹络分毫不差。
指尖的黑雾突然发烫，他能清晰地听见系统机械音在耳边炸响：“检测到关键线索！伪神法则与天道投影存在共生关系，建议立即前往测灵碑验证！”
“走。”他伸手拽住秦灵的手腕，转身时瞥见李梅正往阿牛嘴里塞蜜饯——是顾棠今早塞给他的桂花蜜饯，甜香混着灵气，正顺着阿牛的喉咙往下淌。
柳青则抱着储物袋追上来，青铜锁魂钉在她怀里叮当作响：“我跟你们去！我看过《天道秘闻录》，测灵碑的底座有……”
“柳青。”顾渊突然停步，“你和李梅留在这儿照顾其他人。”他指了指地上还在昏迷的弟子们，“那阴丝虽断了，余毒怕是还在。让顾棠的蜜露多喂些，甜水能化阴毒——她上个月在药庐说过的。”
柳青愣了愣，随即用力点头。
李梅抹了把眼睛，把怀里的蜜饯罐塞给她：“我、我去药庐再拿两罐！顾师妹熬的蜜露最管用了！”她跑出去两步，又回头喊：“顾师兄，要是遇到危险，就喊我们！”
顾渊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时正撞进林峰淬了毒似的目光里。
那小子还站在原地，玄铁剑在鞘中微微震颤，像头蓄势待发的恶犬。
顾渊摸了摸怀里妹妹塞的蜜饯，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小子怕是还没搞明白，真正的危险，从来不在明面上。
广场中央的测灵碑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顾渊能感觉到脚下的青石板在震动，那是天道法则网在躁动。
秦灵的听风蛊突然炸成一团紫雾，她拽了拽他的衣袖：“顾渊，测灵碑里……有活物。”
顾渊的神识刚探过去，就被一道刺目的白光裹住了。
他看见测灵碑内部浮着团半透明的光团，光团里缠着数不清的银线，每根银线都连着下方修士的灵海——那是天道在抽取他们的灵气，像极了灰袍修士说的“筛渣滓”。
而在光团最中央，躺着枚破碎的玉牌，纹路竟和灰袍修士腰间的玉佩一模一样！
“伪神的残魂。”秦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股说不出的冷，“我娘说过，伪神陨落时，用残魂做了天道的核心。这些银线……是在拿修士的命养他的残魂！”
顾渊的指尖开始发抖。
他终于明白系统说的“反天道法诀”是什么了——那不是什么修炼法，是把被天道偷走的东西，抢回来。
他抬头望向测灵碑顶端的日光，突然听见系统机械音在耳边嘶吼：“隐藏任务触发！【摧毁伪神残魂】，完成奖励：反天道法诀·破！”
“秦灵。”他转头，看见少女眼底跳动着和他一样的火，“你说，我们能把这破天道的眼睛，抠了吗？”
秦灵笑了，蛊虫在她发间凝成紫色的花：“顾渊，你忘了？”她晃了晃手腕上的红绳，守心蛊正兴奋地吐着信子，“我是苗疆蛊师，最会拆别人的局。”
晨雾突然散开。
测灵碑顶端的日光猛地一暗，像有什么东西正从深处苏醒。
顾渊望着碑身上突然浮现的血纹，摸了摸怀里的蜜饯——那是妹妹的温度，是他在这方世界最锋利的刀。
“有意思。”他低声说，“越来越有意思了。”
广场中央的测灵碑突然发出嗡鸣，一道黑影从碑底窜出，首扑顾渊面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