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比赛截稿前三天，婉清站在穿衣镜前反复整理着衣领。她今天特意换上了那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小满曾说这件衣服像"会游动的鱼"，让她记了很久。
"真的要去？"许明川靠在门框上，手里转着车钥匙。
婉清抿了抿嘴唇："就...顺路去看看。"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着便当盒边缘，里面装着刚做好的章鱼香肠和小熊饭团——都是小满小时候最爱的样式。
许明川了然地笑笑，把钥匙抛给她："后备箱有惊喜。"
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校门口投下斑驳的光影。婉清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心里像揣了条活蹦乱跳的鱼。最近小满总是神秘兮兮的，书包里塞满各种画材，放学后常常很晚才回家。问起就说"学校有活动"，可每次她打电话给班主任确认，得到的回答总是"今天没有安排"。
"许太太？"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婉清猛地回神。班主任李老师抱着一摞作业本站在教学楼前，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真巧啊！"
"李老师好。"婉清局促地拢了拢头发，"我...路过，顺便..."
李老师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您是为保送材料来的吧？"她热情地拉住婉清的手，"小满这孩子，可真是给我们学校争光了！"
"保送？"婉清手中的便当盒"啪"地掉在地上，小熊饭团滚了出来。
办公室的空调呼呼作响，电脑屏幕泛着冷光。婉清盯着那行加粗的标题：《关于许小满同学保送资格初审通过的通知》，耳边嗡嗡作响。她机械地接过李老师递来的茶水，水杯在掌心微微发烫。
"全国中学生漫画大赛金奖，主题《舌尖上的家》。"李老师滑动鼠标，调出一组照片，"您看，这是颁奖现场。"
屏幕上，小满站在领奖台上，穿着她熨烫了无数次的白色衬衫，手里捧着金灿灿的奖杯。镜头捕捉到他低头抿嘴的瞬间——那是他极力掩饰喜悦时的小动作，婉清再熟悉不过。
"这孩子从初赛就开始准备，每天午休都在美术室..."李老师的声音忽远忽近，"评委特别表扬了他对家庭情感的刻画..."
婉清的视线模糊了。她想起上周整理房间时，在儿子床底发现的那摞废稿——至少五十张，每张都画到深夜；想起他右手食指磨出的茧子，还骗她说是写字写的；想起那些"失踪"的周末，原来都泡在市图书馆的绘画区...
"许太太？您没事吧？"
婉清这才发现茶水洒在了裙子上，晕开一片深蓝。她慌忙起身，却不小心碰翻了鼠标。屏幕一闪，跳转到报名表页面，紧急联系人一栏赫然写着："母亲：林婉清 138xxxxxx88"。
回家的路突然变得很长。婉清抱着便当盒慢慢走着，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瘦。路过中央广场时，巨大的电子屏正在播放美食节广告，画面里一家人围坐在烧烤架前，笑声被放大到整条街都听得见。
她突然拐进一家文具店。玻璃柜台里，一套进口马克笔在射灯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和小满书桌上那套快用完的一模一样，只是他用的那套笔帽都有裂痕，是二手市场淘来的。
"要这个。"婉清指着标价西位数的礼盒，声音有些发抖。
店员打包时，手机突然震动。是小满的短信，只有一张图片：画稿最后一格，Q版的她举着"禁辣令"牌子，却被老公孩子用烤串团团围住。角落里还藏着个小彩蛋——她口袋里露出半截"禁辣令"，上面写着"偶尔破例"。
泪水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那个Q版小人狡黠的笑脸。婉清蹲在路边，终于哭出了声。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儿子己经长成了这么温柔的大人——他记得爸爸胃病不能吃辣，记得弟弟的过敏原，记得她每次破例时的小得意...
后备箱的"惊喜"此刻显得格外讽刺——那是许明川准备的庆功横幅，上面写着"欢迎我们的金牌画家"。婉清把马克笔轻轻放在旁边，突然明白了丈夫这段时间反常的淡定。
黄昏的光线透过车库窗户，在横幅上投下鱼鳞般的光斑。婉清想起今早镜子里那条蓝色的鱼——原来不知不觉间，孩子早己游向更广阔的海域，而她还停留在原地，数着投喂的次数。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小满发来的定位：市美术馆。紧接着是一条语音："妈...今天决赛评选，能来吗？"背景音很嘈杂，但他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我...画了我们家。"
婉清抹了把脸，发动车子。后视镜里，她的眼睛红得像条金鱼，但嘴角却高高扬起。导航显示25分钟车程，但她等不及了——那条游向大海的小鱼，此刻正需要一束熟悉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