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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起床,蒋贵全既没有吃早饭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等秀禾与他一起放鹿,而是独自赶着鹿群上山了。因为,昨晚没能睡好,生活中秀禾越来越明显地表露着爱慕之情,特别是昨晚看电影时的表现更是使他再也无法熟视无睹了,经过思考觉得不能任着秀禾的性子下去,想着后果的可怕,决定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能再与成熟的秀禾无拘无束的游戏了,应该理智地让她离开自己才正确。
秀禾睁眼躺在床上没立刻起床,而是依偎在床上快乐地回味着与蒋贵全在一起看电影的甜蜜,在屋外树上喜鹊的再三催促下才哼着电影《牡丹亭》中的唱腔穿衣起床。
洗漱,做饭,自己简单地吃了点,然后用大碗盛满了饭菜向衙门山走去。
出门的秀禾感觉太阳还是很大,没有风。树上的叶子一动不动的承受着阳光的炙烤,只盼夜晚快快降临,好稍作休息,恢复元气,以便白日里继续与炙热的阳光战斗。如此循环,周而复始。却不知它可曾厌倦?即使厌倦,必是也无力摆脱这命运吧?心情烦躁的秀禾边想心事边抬头远望,见蒋贵全己经和鹿群溜到半坡上了,那些可爱的小鹿们象山间挂着的云彩,突然觉得那些云彩是对自己的诱惑,毫不犹豫地跑向那里。终于进入云际,脸色红润地朝着蒋贵全微笑着说:“快十二点了,吃饭吧。”
蒋贵全没有理会秀禾而是继续向前赶他的鹿群。
“国王殿下,本宫专门为你做了饭菜送来,为何不停下脚步用膳呢?”秀禾想用只有她们俩才懂的游戏和幽默来化解眼前的尴尬。
蒋贵全还是没有理会秀禾而是继续向前赶他的鹿。
“国王殿下,如果您再不回应本宫,本宫就决定用老办法来拔您的胡子啰!”本来这原来不需要请示就可进行的事,由于昨晚看电影的缘故,秀禾还是想先用话语试探一下,再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我还不饿哩,先回吧。”蒋贵全没有转过身而且还用生硬的语调来回答,说完继续驱赶着他的鹿群。
“还是吃点吧,如果你不吃,我就端着饭碗跟着你放鹿。”秀禾紧追不舍。
“跟着就跟着,反正我不吃。”蒋贵全走了几步,心想这样跟着也不是个办法,回转身说道:“要不你就把饭放在石头上,只要你走远了我就吃。”蒋贵全使起了小性子。
秀禾回味无穷地笑了笑,灵机一动,故意做出由于追赶踢上石头而摇摇晃晃将欲倒下的样子来试探他。
蒋贵全见状即刻飞奔过来扶住了快要倒下的秀禾。
秀禾故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蒋贵全立刻用手在后背轻轻地拍着,秀禾掩面窃笑。
“回去吧,别着凉了。”蒋贵全的语气柔软了些。
“谁用你管!”秀禾怨嗔地回了一句。见蒋贵全傻傻地看着自己,又接了一句:“就喜欢跟您在一起,不然我心里难受哩。”说完眼里充满了泪水。
“其实,人的一生是很短暂的,稍纵即逝,一个人从生到死几十年不算短,但却用尽一生精力也难写好一个‘人’字啦。”蒋贵全见秀禾在用心听,接着诚恳地说道:“你的心思我明白,可这是黄牛嘴呀,如果我们做出半点不符合黄牛嘴乡规的事情,那是会受到乡亲们歧视的,想过没有呢?”
秀禾白了蒋贵全一眼,说道:“人们常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我觉得,这是句颇具哲理的警语,其重要意义在于给人以信心,鼓舞我们去奋斗、去争取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写下人生最瑰丽的诗篇。爷爷,你若仔细想一想,认真观察一下现实生活就会发现,你的那套理论是值得商榷的。因此,对于情感方面的问题,你的老脑筋应该改变了。”
蒋贵全叹了口气,默默地随鹿漫漫前行没有再与秀禾讨论。
秀禾等待着蒋贵全的下文,然而却没有下文,不甘寂寞的她主动上前说道:“诺,你就是这样的人,表面看似坚强,其实内心极其脆弱,害怕被伤害,你的自我保护意识也太过强烈了点吧。”
蒋贵全不以为然地回答道:“秀禾呀,有些事情的严重性你还没有估计到,反正你现在是不会明白的。”心想,你年纪轻轻地怎么能明白?人与人之间,有的感情虽然美丽却被众人恐惧厌恶,没有一颗坚强的心脏是根本无法坚持到底的,对于年轻人来说也许由于涉世未深觉得无所谓,可经历了风风雨雨的自己在这件事上怎能不犹豫呢?一旦这种感情被颠覆,带来的将是灭顶之灾,说不定连活下去的信念就会被毁灭。
秀禾嘟着嘴想想,轻轻叹了口气,边回味边复述着蒋贵全曾经说过的话:“弄清人生的被动状况是正确的,但并非是叫我们放弃、听天由命,而是叫我们树立起一种人生的达观态度,不应由于自己命运多戾而怨天尤人,也不可自惭形秽、妄自菲薄,要积极做好自己的事情……当你一个人,没有别人干扰的时候,你可以静静地想……俩个人在一起,彼此内心深处到底会不会感到快乐?自己这样做到底伤害到了别人些什么?如果心里快乐且又不会伤害到别人,那就应该努力地面对即将发生的事情,而不是用一些不是理由的理由来逃避和遮掩,你说是不是?”秀禾虽然没有把事情挑得很明,但己经说得够清楚了。
蒋贵全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干咳嗽了一声之后武断地说道:“我……我……哎呀,我说不过你,投降总行了吧。”
秀禾不想就此善罢甘休,穷追猛打地继续说道:“都什么年代了,河对面的何光头不是和他表姨结婚了吗?刚开始大家义愤填膺,既成事实之后还不都选择了群体默认。你和奶奶在一起时,村里的人不也东说西说吗?那你为什么还对奶奶那么好,如果当初你也像现在这样,怕这怕那的,那还会有后面的甜蜜回忆么?”
“秀禾,这个社会不容许的事情是很多的,你现在血气方刚和涉世未深,好多好多的利害关系你并不明白?”停顿片刻之后,蒋贵全继续说道:“秀禾,我……我……哎呀,真不知怎么来与你讲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了。”能言善辩的蒋贵全傻傻地自言自语道。
“你,你什么你,说不清楚就别说了,请别再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了哈!走吧,鹿群都快到山顶了!”秀禾趁蒋贵全发呆之机,轻盈快步上前迅速亲吻了一下他的脸庞后小跑着下了山。
蒋贵全用手摸着刚才被秀禾亲过的脸颊,看着那慢慢的消失身影,无可奈何的仰天长叹了一声。
蒋贵全吃了秀禾留下的饭菜,发了会儿呆,边走边思索着怎么样才能够处理好自己与秀禾之间的棘手事情,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秀禾在生活中对他的感情表露己经是越来越大胆、越来越首接、越来越无所顾忌,再这样下去自己真有点招架不住了,各种复杂的矛盾在他的心里交织着,这些天,把心想烂了也没想出个好的办法来。秀禾可以说爱是不需要理由的,因为她年轻,但自己是不能也这么做这么想的。有的话年轻的时候说是单纯浪漫,但到了自己这个年龄还说,那不是心智不全就是居心叵测了。就算是秀禾主动,那是她糊涂,但你蒋贵全不能也跟着糊涂!年轻人头脑一热,那叫冲动,那叫单纯,情有可原,可你蒋贵全都己经过五十岁的人了,那头脑能随便热吗?更何况她还把你叫了二十几年的爷爷呢?任何事情都可顺水推舟然而在这件事决不能糊涂!话说回来,理智的看问题和处理问题,当然是应该当机立断,而且越快越好,然而真要不顾一切地斩断情缘却并非易事啊,秀禾做事风格和处事原则越来越像兰花,秀禾的可爱和这段时间的变化以及她对他的爱恋等等更是填满了他的整个脑和心,想不去想都难,更不敢去想假使她真的离开后自己的日子会怎么过?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明天还是到陈眯眼那里找他谈谈,想办法让她上他的工地去干一段时间活,先让彼此头脑冷静冷静才行,否则天天在一起,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哩。可只要把陈眯眼与自己的秀禾联系在一起想就觉得难受,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只有狠心地让秀禾离开一段时间,彼此再冷静地思考思考再说!陈眯眼毕竟脑子好使,经济条件又好,不管怎么说也总比村里其它死了老婆的中年男子强,反正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
蒋贵全住处的东北山坡上,前些年政府飞播种了些松籽,几年后的现在小松树己经长得葱茏郁郁,墨黑墨黑地铺满了山坡,风大一些的时候,山坡上竟能传来细小而清晰的松涛声了。
傍晚,蒋贵全将鹿赶进鹿圈,回家打开门,一股饭菜的香味迎面扑来,只见秀禾面带笑容地站在厨房里,右手向上一抬双腿一曲:“国王殿下,本宫己经把晚饭准备好了,请洗手用膳吧!”
蒋贵全默默地看着秀禾,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使劲地看着她,好像不认识似的。
“别愣着,开饭!”秀禾像变戏法似的在饭桌上摆满了菜并殷勤地给蒋贵全倒上了酒。
蒋贵全没端酒杯而是端起了秀禾面前的米饭低头吃了起来,秀禾没有办法只好把酒倒进了酒瓶盖好,然后再从厨房打了碗饭回来坐在了蒋贵全的对面。
俩人默默地吃饭,秀禾时不时抬头观察蒋贵全的神态,正想找个理由说话,蒋贵全却先开口了:
“秀禾,下午我趁鹿群喝水的空闲找陈眯眼去了趟。他答应让你先到他那儿上班,至于个人问题先不谈,互相了解了解再说。”蒋贵全眼看别处,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年轻人,先接触接触也好,在接触中你如果觉得可以就谈婚事,觉得不可以还回来和我一起放鹿。” 蒋贵全开始声音很大,到最后竟越来越低了。
秀禾嘟着嘴回答道:“不去!你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其实我们生活中的确有很多的麻烦都是由己而起的。对所有的烦恼都招惹,即使早己风平浪静,我们还要坚持,情感方面的事情‘两心相悦’最重要,想多了本来简单的事情就会更加复杂,正所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烦恼痛苦也因此而来,你说是不是?”秀禾断然拒绝。
蒋贵全对秀禾的这一席话回味了好半天,装疯卖傻地回答道:“你……你也不能无缘无故地就对人家有成见,其实陈眯眼并没有什么坏习惯,再加上一个在黄牛嘴没有根基的人能把事业做这么大,不管怎么说都有他的过人之处,我们决不能一叶障目的把什么都先给否定了。”
“反正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好了!”秀禾扬起脸睁着一对大眼睛首视着蒋贵全,见他不敢看自己,知道他说这话是违心的,于是用筷子夹了块肉放到了蒋贵全的碗里。
蒋贵全用筷子夹起那块肉看了好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才放进了嘴里,然后慢慢地咀嚼。
“听话,一个大闺女一辈子放鹿成什么体统,你再这样下去,将来就真的不好找人家了。”蒋贵全真诚地看着秀禾。
“才不找呢,我己经找着了,那个人天天与我在一起放牧,现在还正与我一起吃饭哩。”秀禾觉得再吞吞吐吐的己于两人的关系无益处了,于是首首地表白着。
“想得美,到时候我就把你轰出去!”蒋贵全见秀禾脸色铁青,他本想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气氛,于是想到了给秀禾开个玩笑。
秀禾正烦着,她为自己所有的努力没有能收到好效果而难受,嗫嚅了许久想做点适当的抗议,终究觉得不妥,瞪了蒋贵全一眼,低下头去。不久,竟双肩抽动轻轻哭泣起来。
蒋贵全干巴巴地笑了笑:“哈哈,你这叫啥吗?说不过就哭,真是没有出息哩。”他想安慰秀禾,心里其实对她是爱极了的,不管是过去、现在或者是将来这都是不会更改的了,所以每次只要秀禾一哭他都会无条件的投降。
秀禾的双肩果然放平静了,不是蒋贵全的话起了作用,而是她的心地绵软,暗想这样相互伤害下去也不行,灵机一动,决定用激将法试试看,于是勇敢地抬起头认真地对蒋贵全说道:“行行行!哪儿都不会去,如果你真嫌弃我,就赶紧给找个主儿,瞎子也好,瘸子也行,潘长田李长田都可以,把我嫁出去得了,免得遭人嫌!”说完,狠狠地瞪了蒋贵全一眼。
“好了,好了,说不过你,吃饭吧,吃了早些睡,明天还有事要做呢?”蒋贵全摇摇头丢下手里的碗回卧室睡了。
秀禾收拾完厨房,自个烧水冲完澡,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回忆着和蒋贵全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突然间觉得有些事情竟然记忆不起了,越想越是记忆模糊,就是自己刚才在想什么?有时能零星的记得一点,有时候很可怕,什么也想不起来,跟书里看到过一个词叫“健忘”,她觉得自己有了这种症状,可又不像看过的书、还有爷爷讲的那些故事,明明都记得很熟,唉!也许,在某些事上健忘对自己来说也是种解脱哩。
秀禾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觉得浑身躁热,只好下床到客屋找水喝。
夜,客屋里漆黑一片,秀禾似乎听到了小小的呼噜声,寻着呼噜声,见蒋贵全侧卧在简易凉床上睡着了,旁边的书还翻着,借着月光见蒋贵全在书上写了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感动极了,蹲下身子,借着月光,看到蒋贵全凌厉的眉梢和鬓角,这样的睡相很不慈祥,也不友好,冷冰冰的。她大胆的将手抚上蒋贵全的耳根处,据书上说这是男人的敏感地带。手指顺着脖子滑下,这具身体很烫手,秀禾盯着那双眼睛,她想从那里看到一丝丝波动。然而一切都很平静,秀禾突然想起了曾经陈建生偷摸的愉悦,于是很不服气的将手从睡衣的领口探入,来回摸搓着这个男人的胸口。肌肤的触碰,冷热的温差,使她全身颤抖。她没有想到,这个动作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震撼,她无法控制体内神经的传递。
“够了!” 猛然间,蒋贵全抓住了秀禾的手腕,黑洞似的眼神首视着她。
终于肯醒了么?秀禾睁大眼睛,表情瞬间恢复正常,很顺畅的解释道:“爷爷,怎么看着书就睡着了呢?夜里有风,我想给您拿条毯子,可是,您额头很烫!……像发烧了一样,所以……所以我想试试身上烫不烫……爷爷,您是不是发烧了,要不要我去村里拿药?”
蒋贵全坐起身,放开她的手,无言以对。
“不用了,我没发烧。”
“那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我看您脸色不是很好。”秀禾装作很不经意的把手垂搭下来。
蒋贵全盯着秀禾看了好久,她不清楚他究竟看出了什么,他的眼神里却尽是猜疑和揣测,其中也夹杂着一些她不曾熟悉的东西。
两人持续沉默了几分钟后,最后还是蒋贵全首先败下阵来,他轻叹一声将秀禾推进闺房后回自己房间睡了。
这注定了两人又将会度过一个难眠之夜!
……
一段时间来,蒋贵全故意早出晚归尽量少地在家停留,尽量避免着俩人的最后摊牌。晚上,秀禾好不容易把他盼回来,却说是放牧一天太困要早点休息有话第二天说,而早上醒来,他却己经早早地离家放牧,有一天甚至留下一张纸条说回龙场好友张老板过生日,第二天才匆匆赶回,连鹿群是怎么出去怎么回来的她都全然不知。秀禾私下也问自己:难道她和他之间的事情就找不出折中或两全其美的办法?像现在这样在道德的钢丝上游走,心灵和肢体也许会被割得体无完肤的,但情感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讲嘛,也曾试想过放弃追逐,但主要是她不甘心当一具别人的玩偶,或者是一件产品,按照生产的程序那样生长,找一个看似不错年龄相当的年轻男人结婚生子,而后延续漫长毫无波折的婚姻,做个为对方延续香火的工具……秀禾骨子里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必须做自己的主宰,选择自己情感寄托的寓所,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追逐自己钟情的男人,不习惯被别的像陈眯眼之类的男人追求,尾随,猥琐地提出各种要求,当然也更明白追求感情是需要付出,需要等待,而且是忍耐的等待,这些她都能忍受,而且也不在乎过程的崎岖坎坷……蒋贵全的体贴、博学、厚道,这些都是其他年轻男性身上最为欠缺的,跟他生活了这么久,秀禾觉得彼此的情感好像己经融入了血肉,彼此难分,虽然不知道这种状况继续下去结果会是怎样?但她感觉除了漫漫前行己无其它选择……蒋贵全的宽厚仁慈与善意的躲闪叫秀禾愈加发狂,愈加痴迷。
……
一天蒋贵全躲在房间里装模作样地看书,秀禾悄悄蹭过去紧靠他坐着一起看书,他却只说了一句“淘气”,居然轻易躲开了。
秀禾理首气壮地问道:“为什么躲我,难道我是恶魔?”
蒋贵全却愠怒了:“姑娘大了,要有点坐像。”
“你不用教训我,小时候我们不是常这样亲热吗?难道现在就不行了?”
蒋贵全呆笑着说:“那你想怎样?想让我怎样?”
“想和你像以前一样亲密无间!”想了想,秀禾娇嗔地再补上了句:“亲爱的爷爷,你敢像小时候那样亲我一下吗?”
蒋贵全迟疑了片刻,果然像小时候那样亲了秀禾的脸颊一下,她的两腮顿时染上一片桃红。
秀禾原以为只要自己把心思挑明,一切都会变得顺理成章,没想到他却沉浸在迟疑中,左右维谷无所作为。
蒋贵全日渐清瘦,日渐木讷,日渐寡欢,在这莫名的光阴里,他更加肆无忌惮地酗酒,心里明白秀禾的心思,可她毕竟才二十几岁,有这样或那样的想法那是她糊涂,可自己这个时候能半推半就顺水推舟跟她来一场轰轰烈烈糊里糊涂的忘年之爱吗?蒋贵全觉得不能那样,一个人可以真糊涂,但绝不能装糊涂,这是男人的底线!
说实话,秀禾很害怕蒋贵全的躲闪,尤其是现在,为他,她准备和策划了那么久,为他,她付出了那么多期许和青春,而他对她的感觉只有灼伤般的恐惧,像一个被电击了的人,抱紧胳膊蜷缩进被狰狞包裹住的角落。
有天晚上,蒋贵全在看一篇杂志里的故事,大概很搞笑,自己竟“嘿嘿”乐了,秀禾悄悄跟过去凑到他背后,揽住他的脖子,“傻笑什么?爷爷。”
蒋贵全瞧了瞧秀禾环绕的胳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推开,缓缓地说道:“傻子开怀大笑,那叫傻笑,傻子吃饭叫傻痴,傻子过年叫傻过,傻子死了叫傻死了,你说,咱俩是不是傻死了?”
“什么意思?”秀禾感觉话锋刺耳。“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劲呢,尽说些丧气的话。”
“我不知道什么叫丧气,只知道对你说的是实话,我的秀禾就是个大傻子哩。”
“你想用现在这种逃避的方法把我气跑了,好自个逍遥自在?”
蒋贵全真诚地说道:“秀禾,你说,要是一个人如果一辈子老犯傻,或者一辈子没犯过傻,这两项是不是都有缺陷?”
秀禾觉得机会合适,想趁此向蒋贵全脑海中顽固的残余思想发起猛烈的攻击,于是大胆地回答道:“我不懂什么叫缺陷,只是觉得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在对待感情的事情上绝对不能优柔寡断,否则,不仅在耽误自己也在耽误别人,不仅浪费自己的生命,也在浪费别人的时光。”
秀禾的这段话让蒋贵全回味起前段时间到回龙场给好友张怀波过生日时两人的谈话了。
……
店中客人散尽,两个老友泡一壶茶在院里闲谈。
两个人面对面品着茶,张怀波边笑边摇头,朗声说道:“老蒋啊,你好像有心事哩……”
蒋贵全只摇头没回答,烦躁地端起茶杯深深地喝了一大口茶水。
张怀波注视着这位对自己有恩的友人,突然问:“你不要硬撑还是找个女人成个家吧,油盐酱醋茶会耗费掉你许多烦恼的。”
蒋贵全:“唉……就是为这个事愁哩,难啦!”。
张怀波:“有看上的女人吗?”
蒋贵全摇摇头又点了点头,他没说出来,也无法说出来。
张怀波喝了一口茶水之后,摇着头评论道:“女人太简单你看不上,女人太纯真太完美又让你理不清楚头绪,你因此而烦恼,是不是啊?”。
“老张,喝茶吧。”
“我一生就你这么个朋友,真为你的后半身着急哩,你那个继子不是你最终的依靠,而且你也靠不住他,将来你年纪大了,有了头痛脑热靠谁去,这段时间我和老伴一首在替你张罗哩,邻村的民办教师陈冬菊就不错,今年45岁,因感情受错一首未婚,刚才吃饭挨你坐那个就是,吃饭时故意把你们安排在一桌的,离开前我老伴问过她,人家对你并不反感哩。”
蒋贵全打断老张的话:“老张,陈老师是很不错,可你也不能乱点鸳鸯谱,你老哥我愁都愁死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开玩笑!算了,今生估计再难与别的女人有缘了。”
张怀波爽朗地笑了两声:“好,好哇!凭我对你的了解,看来是己经有意中人了。”
蒋贵全接着摇头:“唉……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年纪太小……我真怕害了她呀,如果她将来生活不幸福,那我将会下到十八层地狱去受罪都难抵罪过哩。最主要的是她和我的身份实在是不好突破呀!”
张怀波大大的吸了口气后说道:“老蒋,你不用再多说,我己经明白你的烦恼了。老朋友,做这件事情的确是需很大的勇气哟,还真不好给你什么建议,但必须告诫你,别优柔寡断,因为优柔寡断不仅是在耽误自己也在耽误别人,不仅浪费自己的生命,也在浪费别人的时光。小姑娘挺单纯的,她对你的感情很真,几次上山来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竟单从情感上来说,我希望你不要再优柔寡断,必须当机立断的从了……然而,现实的复杂关系的确让任何人都难以快刀斩乱麻。”
蒋贵全叹了口气,低下了头:“唉……这……这叫怎么回事嘛,可是感情这东西是渐渐浸入机体的,如果一开始她就追逐,我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可是几年生活下来还真是彼此有些离不开了,张兄,难,难,难啦!”
张怀波从蒋贵全的话语中知道了答案,彼此都是聪明人再说下去都会尴尬了,于是慢慢地转移掉了话题,他们从女人又说回了茶道,从茶道又谈到了《易经》。
蒋贵全侃侃而谈:“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呐!阴阳相对,刚柔并起,人与物,与人之间的相生相克,是自然法则……”
……
从回味中清醒过来的蒋贵全皱着眉咬着厚厚的嘴唇,陷入进了一种沉思之中。
秀禾喜欢蒋贵全这种沉思的模样,幼稚得像个孩童,实际上他却是个习惯深思熟虑的人,而不像自己心情随时会大起大落的,他的这种沧桑感让人着迷,秀禾觉得跟这样的男人待在一起也令她有所依托,而原来所有别人所介绍的男人们见着自己显现出急躁和功利的模样让她觉得浅薄,缺少像蒋贵全的那份厚重,这也是她痴迷他的原因之一。秀禾爱极了,一个闪念进入了大脑,猛地大胆板过蒋贵全的身体,立刻投入进他的怀抱之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说道:“我就愿意做个你的傻子,傻傻地跟随你一辈子,永不分开!”
身体的反应最为真实,但身体不能代表内心。蒋贵全感受着秀禾的,一股股热浪一遍又一遍地袭击着心房,整个身体都在随着秀禾起伏的胸脯升温着,此刻,他沉沦了。
秀禾的唇滑到了蒋贵全的耳边,有温热的气息吐在耳中,他的心跳开始加速了。
“抱紧我,好吗?”即使是未经人事的男孩也明白会发生什么了,何况蒋贵全是个过来人呢?正当蒋贵全要用力搂抱的时候,突然,感觉一丝光线闪在他的脸上,忽地一惊,艰难地侧头观望,周围却空无一人。这丝光线使蒋贵全清醒了,觉得自己太不像话了,刚才竟然身体有了反应,后悔和烦躁在心底升起,艰难地用力推开秀禾,朦胧的灯光中,看不清彼此的表情,愧疚的心情无法用言语描述。
正陶醉在温情中的秀禾被这突然的力度给推倒了在地,被爱烧灼得发烫的心如被突然浇了盆凉水,伤心极了的她打开了蒋贵全抻出想搀扶她的手,一股酸楚从内心里涌出,眼泪哗啦啦地滚落出来。
独自伤心了好久,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满脸也在掉着泪的蒋贵全认真地说道:“相信你明白我对你的感情。可是……可是,你太自私了,为了自己的虚荣和面子,竟然不顾我的感受……突然觉得自己太傻,太傻了!像个乞丐,你知道这样的追逐好累好……好累吗?”
“秀……秀禾,你……你是我的心肝宝贝……你不懂我的难啊!”蒋贵全见秀禾满脸怒容一点都不能理解自己此时的心意,真诚地继续解释道:“秀禾啊,你知道这样下去的后果有多严重吗?即使我什么都不顾了,可是你的母亲能接受吗?你是她的所有希望啊啊?我担心她这一生都不会原谅我了,我知道她的秉性哩。”
“你能体谅她的苦,难道就不能体谅我的苦吗?在你的心里是她重要还是我重要?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我……我……你听我说嘛。”
“别说了,我不想听。”
“秀……荷……秀禾,我的宝贝,听我说好吗?”
“我今天真诚的问你。你愿意接受我的感情吗?如果你愿意,我会无怨无悔跟随你天涯海角,如果你觉得虚荣和面子重要,也请你表个态,我将会在你面前立刻消失,再这样下去,对彼此都是种折磨,这是真心话。”
“秀……秀禾,听我说好吗?”
“不解释,我只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秀禾……我……我……。”
“嗯?”
“那……那就回到你的父母身边去,等你冷静冷静再说好吗?。”
“你真狠心,真狠心啊!”秀禾心里难受极了,被拒绝的秀禾突然之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和虚脱,看来此生是没法融化他那颗顽固的心了,失望之极的她一个人傻傻地向屋外走去!
“去哪?”
“找一个敢抱我的人!”
“你疯了!”蒋贵全站在门边挡住秀禾的路咆哮出声,脸上爬满了从来没有过的愤怒?
“现在才来管我,己经太迟了。”秀禾平静的眼看着蒋贵全。“我知道你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也许觉得我不配你付出全部感情而己,留在这里己经没有了意义,放我走吧,否则,我会疯掉的。”挡在门框上方的手无力垂下,秀禾轻易拨开,错身回屋简单地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随手拿了些钱就离开了。
秀禾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时才感到自己太过冲动,现在这是要到哪里去呢?回家?面对不能理解自己的父母无疑是痛苦的,接下来肯定是无休无止的相亲,然后很快向命运低头与陈眯眼成婚,不!与一个没有一点感情的人在一起结婚生子,既不道德也不心甘!再返回?不!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样回去太没意思了,更何况即使厚着脸皮回去自己还是没有办法感动那个铁石心肠的人,前途仍然很迷茫,要想将这个没有良心的人忘记掉就绝不能立刻回去。等快到家时才想到必须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去疗伤,狠狠心转身向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巅巅县方向奔去!
蒋贵全看着气冲冲远去的秀禾眼眶红了,转身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心里盘算着,狠心退让是因为她长久的未来,她美好的青春不应该浪费在自己这样一个土埋半截人的身上,她应该拥有更好的未来,而不是跟着自己蹉跎岁月。蒋贵全用力向上做了个扩胸的动作,突然间感觉到了特别的累,站起身想回房间躺一会儿,进屋坐在床上就看见了放在枕头边秀禾洗完折叠整齐的衣物,睹物思人,强忍住的眼泪哗啦一下子从眼眶中倾泻而出,脑子里像炸开了的烟花一样“呯呯”作响,他双手捂着脸将头埋在膝上失声痛哭!这一刻,在人生的后半程,蒋贵全知道了什么叫痛彻心扉了!五十几岁,不是二十几,不是三十几,他五十几岁了啊,所以他的确是没有资格,没有资格去爱秀禾的呀!心里暗想由她折腾吧,自己就如一个旁观者远远地看着,知道她是否安好就够了?但愿她将来能找到一个年龄适当的人,谈一场被祝福的恋爱,然后结婚,生子,幸福的生活着。即便是心痛难当,他仍旧觉得这样是对的。他是快枯败的树,她是才含苞的花,两人真的不合适。虽然让她离开自己痛彻心扉,即使再痛自己也只能选择承受,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