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的冰冷和灵魂被焚烧的剧痛中沉浮,如同坠入九幽寒狱。那幽蓝色的火焰,仿佛要将我存在过的每一丝痕迹都烧成虚无。视线模糊,唯有他的轮廓,在意识最后的微光中,清晰得刺眼……)
我名……许悦。
曾经,我是顾安的……未婚妻。算是吧。因为,我们从未说过分手。
我生于蓉城。那里有干净的街道,飘香的茶馆,还有家里永远温暖的灯光。父亲是商场上运筹帷幄的总经理,母亲是手术台前救死扶伤的医生。他们给了我最好的爱,还有一个大我七岁、恨不得把星星摘给我的哥哥。我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无忧无虑,不知人间疾苦。
十八岁,我考到了云城读大学。新的城市,新的生活,一切都平静美好。首到……那天午后。
阳光正好,穿过小区里茂密的香樟树叶,洒下细碎的金斑。我看见我的小白猫,那只总爱偷溜出去的小捣蛋,正被一个人半蹲着喂食。他拿着一截香肠,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另一只手温柔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猫咪柔软的背脊。
“那个……不好意思,这是我的猫,不是流浪猫。”我走过去,声音带着点主人被抓包的心虚。
他闻声抬起头。阳光落在他清俊的侧脸上,额发有些凌乱。他手里还拿着香肠,另一只手有些局促地挠着后脑勺,眼睛亮亮的,像盛满了星子,带着真诚的歉意看向我:“啊?不好意思,我看它在外面,还以为是流浪猫呢……”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阳光,香樟叶的剪影,他亮晶晶的眼睛,还有他指尖那一点温柔……我从来不信什么一见钟情,可就在那一秒,我的心跳,彻底乱了方寸。
后来我知道,他是建筑系的,叫顾安。我开始笨拙地制造“偶遇”。图书馆靠窗的位置,他常坐;食堂三号窗口的糖醋排骨,他爱吃;傍晚篮球场边的长椅,他打完球会去坐坐……我像个蹩脚的侦探,一点点拼凑他的轨迹。他表面谦和有礼,对谁都温温柔柔客客气气,可那双眼睛深处,总藏着一抹疏离的冷,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看世界。这非但没让我退缩,反而更让我着迷。
我“偶遇”了他半年多,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开始主动回应我的笑容。又过了三个多月,在一个飘着桂花香的傍晚,他终于牵起了我的手。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带他回家见父母那天,我紧张得要命。可他只是穿着简单的衬衫,带着真诚的笑容,不卑不亢地回答着父母的问题。我看着他和我父亲谈论城市规划,和我母亲聊起医疗趣闻,哥哥则被他沉稳的气质折服。没有想象中的轻视或刁难,我的家人都很喜欢他。他们说:“小顾这孩子,踏实,眼神正。”
我们约定,毕业就订婚。戒指的样式我都偷偷看好了。还有两个月……还有两个月,我就能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妻子。
可命运,总在最幸福的时刻露出獠牙。
灵气复苏,异兽肆虐。世界在一夜之间变得面目全非。我察觉到他偷偷吸收那些散发着诡异光芒的晶核。我没有阻止,只是心揪得紧紧的。我知道,平静的日子结束了,而他,选择了最危险的那条路。那天晚上,他以为我睡着了,轻手轻脚地起身离开。我闭着眼,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枕巾。我在心里拼命祈祷:顾安,你一定要成功!
后来,他把我送进了壁垒,那座看似安全的高墙。他说外面太危险。可我知道,他是要去闯,去变强,去保护他想保护的一切。而我,被留在了安全的“后方”。
我被守宁局选中,进入守宁学院学习修炼。消息闭塞,我只能从偶尔流传的只言片语中捕捉他的踪迹。
“53号壁垒!一个叫顾安的D阶小子,干掉了一头B阶异兽!”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又骄傲又害怕,整夜整夜睡不着。
“顾安!C阶修为横扫各院比试,拿下第二!”
我开心得像个孩子,偷偷躲起来笑出了眼泪。我的顾安,他一首都这么耀眼。
再次相见,是在16号洞府遗迹外那个混乱的集市。我是带着任务去的——追捕一个代号“鬣狗”的逃犯,情报显示他是兽神教教徒,修炼邪术,残杀官员,吸食人类晶核,罪大恶极。
他风尘仆仆,却依旧挺拔。我们聊了很久很久,仿佛要把分别的时光都补回来。他说起外面的凶险,我告诉他壁垒内的训练。首到队友的通讯器催促声尖锐地响起,我才不得不离开。临走前,我深深看了他一眼,想把他的样子刻在心里。
没想到,下一次相见,会那么快,那么……残酷。
他找到我时,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焦急,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一向冷静自持,能让他如此的,只有他的父母,或者……他那十年挚友,苏临川。
他问我关于那个通缉犯的消息,关于“鬣狗”。我的心猛地一沉。我几乎立刻就猜到了。苏临川……那个名字,我听过顾安提起无数次,是他最信任的兄弟。可情报上描述的兽神教教徒“鬣狗”……那残忍的手段……我不敢深想。
看着他焦灼的眼神,我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我取出一枚不起眼的银色戒指,不由分说地戴在他手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带着它……等安稳下来,我们就结婚吧。” 那戒指里,有守宁局最精密的定位追踪器。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怀疑,只有重逢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期许。他点了点头:“好,等我回来。”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撕裂。我知道,我把他引向了深渊,也亲手葬送了我们的未来。
果然。当我们根据定位,带着守宁局两位副局长赶到那个隐蔽的山坳时,看到的正是顾安,和他身边那个……半人半兽、散发着邪恶气息的怪物——苏临川!
顾安!他居然毫不犹豫地挡在了苏临川身前!他竟然为了一个修炼邪术、残杀官员的通缉犯,要与守宁局、与政府对抗?!
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更让我肝胆俱裂的是——苏临川!那个怪物,他竟然猛地抬起兽化的利爪,狠狠刺穿了自己的心脏!血,喷溅在顾安的脸上!他最后看向顾安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唯独没有怨恨!
“救救我妹妹” 这是他最后的嘶吼。
我的天……塌了。
我冲上去想解释,想抓住顾安的手。他却像被抽走了魂魄,看我的眼神,冰冷得如同万年寒冰。他只说了一句:“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这三个字,像三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我的心脏。我知道,我们完了。我亲手点燃的导火索,炸毁了我们之间所有的信任和未来。
我失魂落魄地跟着他,远远地,看着他抱着苏临川冰冷的尸体,像个迷路的孩子,跌跌撞撞走进一个迷雾笼罩的山谷。我在谷口守了一夜,寒风刺骨,心比身体更冷。他没有出来。
天亮时,一张被风吹出的纸,飘到了我的脚下。是苏临川写给顾安的信。我颤抖着打开……
真相,如同最残酷的酷刑,将我的灵魂寸寸凌迟!
苏临川不是恶魔!他是为了救他相依为命的妹妹!他妹妹被壁垒里那些披着人皮的畜生抓走,成了惨无人道实验的牺牲品!他杀的那些官员,都是参与其中、冷眼旁观甚至推波助澜的帮凶!他修炼邪术,变成怪物,是为了获得力量,为了复仇!
而我……我做了什么?
我引着守宁局,追捕一个为救妹妹的可怜哥哥!我亲手将顾安最在乎的兄弟,逼上了绝路!我用冰冷的“职责”和自以为是的“保护”,将我最爱的人,推入了绝望的深渊!
“老师!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我冲回守宁局,找到我的引路人袁秀英,歇斯底里地质问。她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怜悯,更有一种上位者的冰冷:“为了大局考虑。牺牲一个苏临川,能挖出整个利益链,能避免更多恐慌和动荡。许悦,你还太年轻,不懂。”
“大局……” 我喃喃重复,只觉得浑身冰冷。我的信仰,我为之奋斗的正义,在血淋淋的真相面前,轰然倒塌,碎成齑粉!我像疯了一样,想为苏临川正名,想揭露那些黑暗。可我太弱小了。我的声音,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我被老师关了起来,美其名曰“冷静思考”。
在禁闭的日子里,关于顾安的消息,成了我唯一的慰藉,也是扎进心头的刺。
“顾安突破S阶!”
“顾安斩杀S阶巅峰异兽!”
“顾安……”
他真的很了不起。他走出了阴影,变得更加强大。只是……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我许悦的位置了。
再后来,韩家被顾安屠灭的消息传来。那是一个庞大而腐朽的家族。老师终于放了我出来。或许,她觉得尘埃落定了。我麻木地接受任务,游走在各个危险的区域,用身体上的疲惫和伤痛,来稍稍麻痹心口那个永不愈合的血洞。
最后一次相见……
是在兽神教那阴森恐怖的地牢里。我被折磨得不形,遍体鳞伤,连灵魂都仿佛被那诡异的九幽冥火灼烤过。当看到他被林语棠那个妖女用言语刺激,心神动摇的瞬间,当看到那致命的冥火射向他眉心……
身体比意识更快做出了反应。我扑了过去。用我这具早己破败不堪的身体,挡在了他身前。
剧痛。无法形容的冰冷和灼烧感瞬间吞噬了灵魂。我知道,我完了。九幽冥火……焚魂蚀魄……
最后的力量,只够我抬起头,看向他那双盛满了震惊、痛苦和难以置信的银色眼眸。
千言万语,哽在喉咙。无数个日夜的思念,无数次的后悔与挣扎,最终,只化作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呢喃,带着无尽的遗憾和……一丝解脱:
“……对……不起……”
顾安……对不起。
没能陪你走到最后。
没能……成为你的新娘。
如果……如果有来生……
(意识彻底被幽蓝色的火焰吞没,沉入永恒的、冰冷的虚无。最后感知到的,是他颤抖的臂弯,和他衣襟上……那熟悉的、令人心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