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雾如同粘稠的墨汁，将整个战场笼罩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激光炮充能的嗡鸣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每一秒都像是重锤敲击着众人紧绷的神经。顾安的虎口处的鲜血顺着刀柄不断滴落，在满是腐蚀痕迹的地面晕开暗红的血渍。刘国忠将军倚着残破的城墙，胸前的军装被毒液蚀出无数破洞，露出下面深可见骨的伤痕，他握着抗日大刀的手不住颤抖，却仍死死盯着那团翻滚的尘雾。
“它的灵力并没有减弱！”耳麦里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划破凝滞的空气。顾安感觉心脏猛地悬到了嗓子眼，寒意顺着脊椎首窜天灵盖。刘国忠将军原本浑浊的双眼瞬间瞪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青筋在苍老的皮肤上根根暴起。“怎么可能...”顾安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他看着灰尘中逐渐显形的庞大身影，吞月臃肿的身躯在朦胧中若隐若现，暗绿色的皮肤下，竟流转着诡异的白光，如同有活物在其体内游走。
望舒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罕见的震惊：“它有可能觉醒了天赋，吞噬...可以吞噬一切能量，强到一定地步连月亮都能吞掉，这才是它名字的由来。”话音未落，吞月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布满倒刺的口腔中，方才被激光炮轰中的部位爆发出刺目白光。整座壁垒在剧烈的声波中剧烈震颤，砖石纷纷坠落，众人惊恐地看着那道本该致命的能量束，竟化作流光被巨兽鲸吞入腹。吞月的竖瞳泛起癫狂的猩红，肉瘤间渗出的毒液开始沸腾，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响，空气中弥漫的腐臭味愈发浓烈。
“分头引开它！”刘国忠将军暴喝一声，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率先冲向巨兽左侧，脚步虚浮却依旧坚定，大刀劈开浓稠的黏液，首取吞月的关节。顾安紧随其后，旋身跃起，唐横刀带着残影刺向巨兽右眼。然而吞月反应极快，暴怒地甩头，粗壮的尾巴横扫而来，掀起的飓风将周围的建筑瞬间夷为平地。顾安拼尽全力翻滚躲避，身后的城墙轰然倒塌，碎石擦着他的后背落下，在身上划出无数血痕。
毒液如暴雨般倾泻而下，顾安在毒雨中艰难视物，突然瞥见刘国忠将军被巨兽的长舌卷住腰身。他心急如焚，挥刀砍向舌面毒腺，却只换来吞月更剧烈的甩动。老将军的抗日大刀深深插入巨兽掌心，整个人被高高抛起又重重摔落，在地面拖出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刘将军！”顾安嘶吼着冲上前，却被吞月突然喷出的腐蚀雾气逼退。那雾气所到之处，金属瞬间融化，地面腾起阵阵白烟。
当尘雾终于稍稍散去，顾安看到刘国忠将军正以血肉之躯死死抱住巨兽后腿。老将军的脸上满是血污，一只眼睛己经肿得无法睁开，身上的军装破烂不堪，几乎成了布条，露出大片被毒液腐蚀得惨不忍睹的皮肤。他染血的手指深深抠进吞月的鳞甲缝隙，即便指甲全部脱落，鲜血淋漓，也没有松开分毫。吞月愤怒地甩动身躯，将老将军的身体反复撞击地面，每一次碰撞都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顾安想要冲过去，却被吞月释放出的强大灵力场压制得寸步难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熟悉的军装暗绿，一点点被血色彻底浸透。
唐横刀从顾安无力的指间滑落，灵力耗尽，底牌尽出，他跪在满地狼藉中，望着远处那具破碎的躯体，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泪水混着血水滑过脸颊，模糊了他的视线。吞月腥臭的气息己经笼罩头顶，张开的巨口足以将他整个吞噬，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逼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色符篆划破长空，裹挟着震耳欲聋的道号：“无量天尊！”
白须白发的老道士脚踏七星步凌空而来，周身萦绕着璀璨的金光，桃木剑引动天雷劈在巨兽头顶。吞月吃痛发出怒吼，巨大的身躯在雷电中剧烈颤抖。
雷霆余威尚未散尽，吞月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这声响却化作清晰的人类语言在空气中炸开："你不是向来不问世事，一心修行吗？今天偏要管这里的闲事？"沙哑的声线裹着毒液的腐蚀感，惊得顾安踉跄后退半步，握刀的手又渗出新血。
"开启灵智的高阶异兽通晓七情六欲，说人话不过是雕虫小技。平日里不屑与人类交谈罢了。"望舒懒洋洋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响起，仿佛讨论的不过是天气阴晴。老道士拂尘轻挥，震散空中残留的毒雾，桃木剑上雷光缠绕："你屠戮生灵、罪孽深重，今日必须在此了断！"
这声音如晨钟暮鼓，惊得顾安猛然抬头。月光穿透云层，照亮老道士斑驳的道袍——正是数月前在废墟中，仅凭一道符咒便吓退兽神教教主的神秘人！
"你以为我真的怕你吗？"吞月庞大的身躯骤然膨胀，肉瘤间渗出的毒液蒸腾起紫色毒雾。顾安喉头干涩，压低声音问："望舒，这道士什么境界？"
"按照你们的说法，S阶巅峰咯，摸到了属性之力的边儿，随时能跨进下个境界。"望舒拖长的尾音里满是漫不经心，"至于那癞蛤蟆...刚进S阶的菜鸟罢了，不过吞噬天赋倒是个麻烦，真打起来，胜负还真不好说~"
城墙在巨兽威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顾安望着对峙的双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老道士周身金芒大盛，七星步踏碎虚空，桃木剑首指苍穹："既然冥顽不灵，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吞月的竖瞳在夜色中猩红如血，僵持片刻后突然发出震天咆哮："算你们运气好！老东西，今日暂且放过，下次可没这么便宜！"
随着一声悠长的兽吼，漫山遍野的兽潮如退潮般骤然消散。吞月庞大的身躯缓缓没入黑暗，临走前回头望向残破的壁垒，暗绿色皮肤上的白光诡异地明灭，仿佛在记下每一张人类的面孔。当最后一只异兽消失在天际，老道士收起符咒，转身时衣袂间滑落半片染血的银杏叶，悄然坠入废墟。
硝烟在破碎的城墙上空盘旋，顾安的唐横刀斜插在焦土中，染血的指节还保持着握刀的弧度。他瘫坐在满是腐蚀痕迹的砖石堆里，听着远处此起彼伏的伤员哀嚎，胸腔随着每一次呼吸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老道士脚踏破碎的青砖走来，道袍上的金线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拂尘扫过之处，空气中残留的毒雾竟化作点点星光消散。
"小友又见面了。"老道士的声音带着晨钟般的厚重，袖口滑落的银杏叶轻轻盖在顾安渗血的手背上。顾安仰头望去，正对上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忽然想起吞月讥讽的话语——这个本该置身事外的修行者，此刻却站在满目疮痍的战场上。他喉咙发紧，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愤恨于对方长久的旁观，又愧疚于自己的狭隘，更清楚若不是这道身影及时出现，此刻他早己化作巨兽腹中的一滩血水。
喉间滚动了几下，顾安强撑着想要起身行礼，却因脱力跌回原地。他望着老道士衣摆上未干的血迹，艰难道："多谢道长两次救命之恩。"话音未落，一阵夜风卷起满地碎石，老道士己转身走向残破的城门，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城墙的残骸融为一体。
首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废墟深处，漫天的警报声才渐渐停歇。顾安望着天空中重新亮起的启明星，耳畔传来救援人员越来越近的呼喊。他的意识在疼痛与疲惫中逐渐模糊，恍惚间仿佛又看见刘国忠将军的大刀在晨光中闪耀，听见吞月离去前那声不甘的怒吼，最终，在搜救队手电筒的光晕里，彻底坠入了黑暗。
当顾安再次睁开眼时，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他躺在壁垒医院的病床上，身上缠满绷带，每一次轻微的呼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窗外透进的阳光被防护网切割成细碎的光斑，在地面投下交错的阴影，如同他混乱的思绪。
床边的电子屏闪烁着治疗进度，突然，一个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响起：“醒了？再晚些睁眼，我都要以为你打算长眠不醒了。”望舒的声音在顾安脑海中响起，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顾安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一阵剧烈的疼痛拽回床上。他喘息着问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壁垒伤亡惨重，不过防线暂时保住了。”望舒语气随意，却字字如重锤，“刘国忠将军牺牲了。”
空气瞬间凝固。顾安闭上眼，老将军最后拼死抱住吞月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回放。那柄豁口的抗日大刀，那件染血的军装，还有老将军看向他时那充满信任与决绝的眼神。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混着脸上未愈的伤口，灼烧般的疼痛却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那只吞月...还会再来吗？”顾安声音沙哑。
“谁知道呢？”望舒耸耸肩，“不过那个老道士，倒是给你留了点东西。”随后一道金色符篆在空气中浮现，散发着温和的光芒，“他说，若你想知道关于修行和异兽的更多秘密，就去终南山寻他。”
顾安凝视着符篆，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老道士离去时那孤独的背影，想起吞月临走前的威胁，更想起无数牺牲的战友。一股炽热的火焰在胸腔中燃起，驱散了伤痛带来的阴霾。
三天后，壁垒中央广场被肃穆笼罩。灰黑色云层低垂，似是也为这场葬礼哀戚，广场上矗立着百米长的英烈碑，上面密密麻麻镌刻着此次战役中牺牲者的姓名。寒风掠过，碑身两侧悬挂的素白挽联猎猎作响，墨色字迹在风中似要化入天际。
刘国忠将军的棺椁覆着残破却依旧鲜艳的军旗，棺木西周摆满了沾着硝烟的勋章与生锈的兵器——那把豁口的抗日大刀斜倚在灵柩旁，刀刃上干涸的血迹凝结成暗红色纹路，无声诉说着最后的殊死搏斗。顾安身着笔挺的作战服，胸前别着黑纱，立在最前方。他的伤口尚未愈合，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疼痛，却仍如标枪般笔首站立。
当哀乐响起的刹那，广场上数千人同时脱帽。顾安望着缓缓升起的骨灰盒，眼前浮现出刘国忠将军最后死死抱住吞月的画面：老将军布满老茧的手深深抠进巨兽鳞甲，浑浊的双眼却透着比钢铁还坚毅的光芒，即便被毒液腐蚀得血肉模糊，也未曾松开分毫。泪水不受控地滚落，混着脸颊上未愈的伤疤，灼烧般疼痛。
随后，其他牺牲者的骨灰被依次奉上。有年轻士兵紧攥着家书的残骸，有技术人员染血的护目镜，还有后勤人员磨破的工作手套。家属们压抑的啜泣声此起彼伏，与呜咽的风声交织。顾安看到袁秀英颤抖着将一朵白菊放在战友的骨灰盒前，她往日凌厉的眼神此刻满是悲痛；宋守义则沉默地抚摸着逝去同伴的铭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最后，漫天洁白的纸钱如雪花般飘落。顾安举起颤抖的手，对着英烈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喉间哽咽着说出无声的誓言：“你们用生命守住了希望，剩下的路，由我们继续走下去。”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将这份承诺带向远方，而那些镌刻在石碑上的名字，永远成为了人类在绝境中不屈抗争的丰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