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出,帐内喧闹声顿时小了不少。
众人皆是好奇。
那夜袭张飞的疲兵之计,还有后来诱文丑出城,一举将其生擒的埋伏,确实堪称神来之笔。
只是,他们想来想去,也猜不出是哪位高人。
郭嘉斜倚在席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显然是知情者。
曹洪瞪着牛眼,挠了挠头。
“主公,莫不是奉孝先生又出了什么奇谋?”
郭嘉闻言,摇了摇手指。
“非也,非也,此次老郭我可是半点功劳不敢抢。”
曹操哈哈一笑,伸手指了指帐外,伙房的方向。
“告诉尔等,此乃天机,亦是妙人啊!”
“真正的运筹帷幄之人,远在天边,近在……嗯,就在咱们的伙房之中!”
“伙房?”
一众将领谋士面面相觑,满脸的不可思议。
“主公莫非说笑?”
“伙房之中,除了火头军,还能有何等大才?”
曹操脸上的笑意更深。
“诸位有所不知,我军之中,实则藏龙卧虎。”
“那赵岩,赵师傅,平日里只管舞勺弄锅,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实则胸有丘壑,洞悉时局。”
“从白马解围,到官渡僵持,再到此次黎阳大捷,诸多妙计,皆出自此君之手!”
“什么?!”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就连一向沉稳的荀彧,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
贾诩更是首接站起身来。
“主公,这……这一介一庖厨,怎会有如此智谋?”
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一个整日与油盐酱醋打交道的人,竟然能决胜于千里之外?
曹操摆了摆手,示意程昱稍安勿躁。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赵先生虽身在伙房,心却在天下。”
“他曾与我说过,‘治大国如烹小鲜’,这行军打仗的道理,与他那锅碗瓢盆之间,亦有相通之处。”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却又觉得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
许褚一拍大腿。
“哎呀!我就说赵兄弟不是一般人!”
“平日里看他捣鼓那些瓶瓶罐罐,神神叨叨的,原来是在琢磨打仗的法子!”
他想起自己平日里总去赵岩那里蹭吃蹭喝,还时不时吹嘘自己的勇武,如今想来,倒像是在班门弄斧。
郭嘉端起酒杯,遥遥向着伙房的方向虚敬了一下。
“赵先生,当真是‘大隐隐于市’啊。”
“我等日日琢磨兵法战策,竟不如赵先生在灶台边看得透彻,惭愧,惭愧。”
他这话虽是自谦,却也带着几分真心实意。
之前他还纳闷,主公的一些奇思妙想从何而来,今日方才恍然大悟。
“只可惜,赵先生今日不在宴席,否则定要向他好好讨教一番。”
有将领扼腕叹息。
曹操笑道:“赵先生性喜清静,不爱这等场面。待日后有机会,我再引荐诸位与他相识。”
他心中却是暗笑,赵岩那小子,怕是巴不得离这些打打杀杀的场面远一些。
“厨房政治”,这小子玩得可比谁都溜。
酒宴依旧在继续,但众人心中,却多了一个神秘的“赵伙夫”形象。
能让曹操如此推崇,又能想出那等奇谋,此人绝非等闲。
正当众人心思各异之际,郭嘉忽然起身,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曹操面前。
他脸上带着惯有的不羁笑容,眼神却异常清亮。
“主公。”
他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
“袁绍虽退,元气大伤,短期内不足为虑。”
“然,荆州刘表,坐拥数郡之地,兵精粮足,素有窥伺中原之心。”
“如今袁绍败北,北方暂稳,刘表那边,怕是会有些不安分的小动作了。”
曹操闻言,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点了点头。
“奉孝所言极是。”
郭嘉继续说道:“为防不测,嘉以为,当立刻调派一员大将,屯兵汝南,以为屏障。”
“汝南地处豫州之南,与荆州接壤,乃战略要冲。”
“一旦刘表有异动,汝南之兵可及时应对,亦可震慑宵小。”
曹操沉吟片刻。
“奉孝以为,何人可当此任?”
郭嘉毫不犹豫地答道:“夏侯惇将军,勇冠三军,忠心耿耿,可当此重任。”
曹操微微颔首。
“好,便依奉孝之言。”
“传令下去,命夏侯惇即刻率部,进驻汝南,严加防备。”
此事议定,帐内气氛又活络起来。
酒宴将散,曹操却忽然起身,对关羽招了招手。
“云长,你随我来。”
关羽微微一怔,随即放下酒杯,跟随曹操向后帐走去。
张飞想跟上,却被曹操一个眼神制止。
后帐之内,灯火幽暗了几分。
曹操屏退左右,只留下他与关羽二人。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帛,递给关羽。
“云长,你且看看这个。”
关羽接过绢帛,展开一看,面色骤然一变。
那绢帛之上,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他大哥刘备的手笔!
而上面的内容,更是让他心头巨震!
“……今曹贼势大,然倒行逆施,天下共愤。”
“望云长以大义为重,念桃园之誓,寻机起事,共诛国贼,匡扶汉室……”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关羽心上。
他捏着绢帛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曹操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此书,乃是我军截获。”
他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关羽猛地抬起头,丹凤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挣扎。
他万万没有想到,大哥竟会写下这样的密信。
曹操待他不薄,封侯赐爵,礼遇有加。
而他,却身在曹营心在汉,时刻挂念着兄长。
如今这封信,却将他置于何等尴尬的境地?
“嗤啦——”
关羽深吸一口气,双手猛然发力,那封凝聚着他复杂情感的绢帛,瞬间化为齑粉,从他指尖簌簌落下。
他没有辩解,也没有求情。
有些事,无需多言。
曹操看着地上的碎末,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早有所料。
他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关羽的肩膀。
“玄德如今己投奔袁绍,关将军不必挂念。”
那语气,听不出是安抚,还是警告。
“曹某知道,云长义薄云天,绝非反复小人。”
“过去之事,便让它过去吧。”
关羽挺首的身躯微微一颤,缓缓抬眼,看向曹操。
那双丹凤眼中,赤诚依旧,却似乎又多了些什么难以言说的东西。
他拱手,深深一揖。
“谢丞相宽宥。”
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
曹操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待关羽走后,曹操独自在帐中站立良久,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
刘备啊刘备,你果然不是个安分的主。
不过,这样才更有意思,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