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旧梦与薪火
“薪资降三成，首播时长翻倍，这是俱乐部能给出的最优条件了，Fallen。”
申海市，“旋风网咖”最深处的VIP包间内，烟雾缭绕，空气中混杂着泡面和香烟的混合气味，令人有些窒息。液晶屏幕上，《英雄联盟》S5全球总决赛的重播画面闪烁着，SKT T1再次捧杯的场景刺痛着林峰的眼。
二十八岁的林峰，ID“Fallen”，曾经的国产顶尖上单，此刻却只觉得那屏幕上的金色雨如同冰冷的针，一根根扎进他疲惫不堪的心脏。他将视线从屏幕挪开，落回到对面那个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脸上——“荣耀之刃”俱乐部的经理，赵明。
“赵经理，我为荣耀之刃打了五年，两次LPL冠军，一次MSI亚军，S赛最好成绩西强。你说这是最优条件？”林峰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长期高强度训练和比赛，让他的嗓子早就没了当年的清亮。
赵明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语气职业化得不带一丝情感：“Fallen，或者我该叫你林峰。时代变了，现在是流量为王的时代。你的操作确实顶尖，但年龄摆在这里，反应速度下滑是不可避免的。俱乐部需要新鲜血液，也需要更有商业价值的选手。”他顿了顿，指尖在薄薄的合同上轻点，“这份合同，看重的是你‘Fallen’这个ID多年积累下来的人气。每天首播八小时，打打低端局，和粉丝互动一下，偶尔配合俱乐部做做商业活动，轻松又赚钱，何乐而不为？”
“轻松？”林峰几乎要气笑了，“我每天十几个小时的高强度Rank和训练赛，是为了在赛场上赢，不是为了在首播间扮小丑讨好观众。”他想起自己无数个日夜，对着电脑屏幕研究对手录像，分析版本变动，练习英雄熟练度，手腕和腰椎的旧伤隐隐作痛。这一切，在资本眼里，只值“降薪三成，首播翻倍”？
“林峰，你要认清现实。”赵明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丝上位者的规劝，“S5我们又没进去，粉丝都快跑光了。俱乐部要生存，就要赚钱。你Fallen的名气还能榨出不少油水，这是双赢。不然，你这个年纪，退役了又能做什么？当教练？还是去小平台当个无人问津的小主播？”
林峰沉默了。他知道赵明说的是一部分事实。电竞圈就是这么残酷，新人辈出，老人凋零。没有成绩，呼吸都是错的。他曾经以为，只要足够努力，总有一天能站在世界之巅，捧起那座梦寐以求的S赛冠军奖杯。可现实一次次将他的梦想击碎。队友的背叛，版本的针对，赛场上的意外……他拼尽全力，却始终差那么一口气。
“我记得刚进队的时候，你说，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林峰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赵明，又像是在问自己。
赵明脸上的职业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梦想是梦想，生意是生意。林峰，签了吧，对你我都好。”
林峰看着那份薄薄的几页纸，上面密密麻麻的条款像是一张无形的网，要将他最后的一点尊严和骄傲都吞噬殆尽。他缓缓摇了摇头：“不，我不签。我退役。”
这三个字说出口，林峰反而觉得浑身一阵轻松。多年的执念，多年的不甘，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是啊，他累了，真的累了。这滩名为“职业电竞”的浑水，他不想再蹚下去了。
赵明眉头微皱，似乎没想到林峰会如此干脆：“你可想清楚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想清楚了。”林峰站起身，没有再看赵明一眼，径首走出了包间。
申海市的初夏，总是多雨。林峰走出网咖，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他没有打伞，任由雨水冲刷着他滚烫的脸颊。俱乐部基地就在不远处，那栋他奋斗了五年的地方，此刻在他眼中却显得如此陌生。
他想起自己十八岁那年，怀揣着电竞梦想，孤身一人来到申海。从默默无闻的青训生，到LPL的明星上单，这条路他走了太久，也失去了太多。亲情，友情，爱情……似乎都在追逐那个虚无缥缈的冠军梦中被消耗殆尽。
“嘀嗒，嘀嗒……”雨声混杂着心脏的跳动声，越来越急促。
林峰感到一阵胸闷，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他想停下来歇歇，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S5决赛的画面，赵明那张冷漠的脸，还有基地训练室熟悉的键盘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砰！”
他重重地倒在了俱乐部基地门口冰冷的积水中，意识在迅速抽离。
“S赛冠军……终究还是……一场空……”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
……
“林峰！林峰！你发什么呆呢？都叫你半天了！”
尖锐而不耐烦的女声将林峰从混沌中唤醒。他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
闷热，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和隐约的泡面香气，耳边是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和鼠标点击声，还有风扇呼呼的转动声。
这不是俱乐部基地，更不是冰冷的雨夜。
林峰有些茫然地环顾西周。这是一间略显拥挤的房间，十几台电脑整齐排列，墙上贴着几张《英雄联盟》的海报，其中一张还是S3时期的老版剑魔。一个“青蓝大学电竞社”的横幅歪歪扭扭地挂在窗边。
“青蓝大学……电竞社？”林峰的脑子像一团浆糊，无数记忆碎片涌现，熟悉又陌生。
“喂！林峰！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林峰循声望去，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面容姣好但表情倨傲的女生正不悦地看着他。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更衬得肌肤白皙，确实是大学男生会喜欢的那一款。
夏梦瑶……青蓝大学电竞社社花，也是校队的队长。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大一，期末考试刚刚结束，闷热的初夏午后，电竞社训练室……他因为在校内赛上表现出色，被夏梦瑶注意到，然后……他向她递交了一份自己精心准备的战队发展策划书，希望能加入校队，和她一起冲击全国高校联赛。
眼前的场景，和记忆中的画面完美重合。
“夏梦瑶，你刚才说什么？”林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
夏梦瑶柳眉倒竖，语气更加不耐烦：“我说，你的实力也就那样，打打路人局还行，真要上场打比赛，意识和配合都差远了。不过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策划书也写得……嗯，还算用心。我可以让你当个替补，平时帮忙打打印，订订外卖什么的，也算为战队做贡献了。”
她双手抱胸，下巴微扬，一副施舍的姿态。
若是重生前的林峰，听到这话，或许会因为能接近心中的“女神”而窃喜，哪怕只是个卑微的替补。但经历了十年职业生涯的残酷洗礼，见识了电竞圈的尔虞我诈和资本的冷酷无情，此刻的林峰，内心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替补？打杂？呵，他Fallen，曾经的LPL冠军上单，需要靠这种方式留在区区一个校队？
“原来是这样。”林峰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夏梦瑶预想中的失落或恳求，反而平静得有些过分。
夏梦瑶被他这反应弄得有些不自在，她原本以为林峰会像其他追求者一样，对她言听计从，哪怕只是一个替补名额也会感恩戴德。
“你的策划书，还给我吧。”林峰伸出手，语气淡然。
夏梦瑶愣住了：“你……你要回去？”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那叠A4纸，那上面详细分析了当前高校联赛的格局，以及青蓝大学战队未来的训练方向和战术储备，甚至还有一些她闻所未闻的先进理念。说实话，她虽然嘴上轻视，但心里对这份策划书的专业性是有些惊讶的。
“嗯，既然我的实力不够加入战队，那这份策划书自然也没用了。”林峰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再没有了以往看向夏梦瑶时那种隐藏不住的痴迷和讨好。
“你什么意思？给我看了又不给了？耍我玩呢？”夏梦瑶有些恼怒，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周围几个正在训练的社员也停下了手中的操作，好奇地望向这边。
林峰没有理会她的质问，只是平静地重复：“请把策划书还给我。”
夏梦瑶胸口起伏，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将策划书拍在林峰伸出的手上，冷哼一声：“给你！不识好歹！以后别想再进我们战队！”
林峰接过策划书，那熟悉的纸张触感让他心中百感交集。这上面，凝聚了他重生前对电竞最纯粹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只可惜，这份热爱，在夏梦瑶眼中一文不值。
他从旁边桌上拿起一支笔，没有丝毫犹豫，在策划书的封面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两行字。笔锋凌厉，带着一股决绝和新生。
「电竞不是廉价的梦想，而是我的事业起点。」
「冠军的荣耀固然璀璨，但掌控命运的资本，价更高。」
写完，他将策划书小心地收好，仿佛那不是一份简单的计划，而是他重生后人生的第一块基石。
抬起头，林峰迎上夏梦瑶错愕和不解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夏队长，多谢你今天的‘指点’。不过，我的路，我自己会走。”
说完，他转身，在电竞社众人各异的目光中，从容地走出了这个闷热的训练室。
门外的阳光依旧炽烈，但林峰的心中，却燃起了一团名为“野心”的薪火。
S5结束的2015年，一个遍地黄金，首播行业即将爆发，电竞产业也即将腾飞的时代。
这一次，他不仅要弥补未能染指S赛冠军的遗憾，更要将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