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在左心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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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3章 无声的潮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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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风停在左心室
作者:
于学忠
本章字数:
3040
更新时间:
2025-06-04

急诊室的荧光灯管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无数只疲惫的蜜蜂在头顶盘旋。许晏宁靠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手术衣外胡乱套着的白大褂沾着几点刺目的暗红,那是许沉焰的血。那颜色像某种残酷的烙印,灼烧着她的视网膜。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左手腕上那根早己失去弹性的橡皮筋,一圈又一圈,勒进皮肤,留下深红的凹痕。每一次细微的痛楚,都是对抗内心那汹涌海啸的锚点,提醒她此刻必须清醒。

“晏宁!”苏黎的声音带着跨洋电话特有的失真和焦灼,穿透一万多公里的距离,“沉焰怎么样了?我刚收到程野的消息,怎么会突然……”

许晏宁的喉咙干涩得发紧,她吞咽了一下,声音沙哑:“还在手术室。急性应激性心肌病…诱发的心源性休克。”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有电磁波滋滋的杂音。许晏宁几乎能想象苏黎在某个战地通讯站里攥紧拳头的样子。许久,苏黎才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晏宁,听我说,他现在最需要你…稳下来。别让过去…别让那些旧伤疤再绊倒你们俩。你们…都太苦了。”苏黎的声音顿了顿,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传来,“我这里…刚结束一轮空袭报道,废墟里的哭声…让我想起高中的时候,沉焰躲在器材室后面抽烟的样子,那么孤独…晏宁,答应我,别让他再一个人扛了。”

“我知道。”许晏宁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目光死死锁住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未知生死的大门,“我不会再走开。黎黎…你也要平安。”挂断电话,指尖的橡皮筋勒得更深了,几乎嵌进肉里。苏黎的提醒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闪回:大学宿舍,深夜)

窗外是墨汁般浓稠的夜,雨点急促地敲打着玻璃。许晏宁蜷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只照亮摊开的厚重医学典籍的一角。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和沈医生的对话框。

【沈医生】:晏宁,沉焰今天在咨询室的反应…很剧烈。提到“水”和“密闭空间”时,有明显的惊恐发作前兆。他似乎在极力压制某个核心的创伤记忆,这很危险。你作为他最亲近的人,同时也是未来的医生,你的观察和稳定支持至关重要。但切记,不要试图强行挖掘,创伤的堤坝一旦崩溃,后果难料。

许晏宁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指尖冰凉。她打下回复:【明白。他最近…睡得很少,对声音异常敏感。我会注意。谢谢沈医生。】发送。

身后传来压抑的、极其轻微的啜泣声。许晏宁猛地回头。

许沉焰不知何时醒了。他就坐在床沿,背对着她,肩膀以一种极其微小的幅度颤抖着。昏暗的光线下,他高大的身影缩成一团,像个迷路的孩子。他没有发出大的声响,只是无声地流泪,泪水沿着瘦削的脸颊滑落,砸在深色的床单上,洇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撞见他如此彻底卸下防备的脆弱时刻。

许晏宁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她几乎是屏着呼吸,轻轻走到他身边,没有出声询问,只是安静地坐下。犹豫了片刻,她伸出微微发颤的手,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覆盖在他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手背上。

他的皮肤冰冷,带着微微的潮湿。触碰的瞬间,他全身的肌肉猛地绷紧,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但几秒后,那紧绷的力道,竟在她掌心下极其缓慢地、一丝一丝地松懈下来。他依旧没有回头,没有看她,只是反手,用更大的力气,死死地回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心全是冷汗,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绝望力量,攥得她指骨生疼。

黑暗中,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和他压抑到极致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她感受着他掌心传递过来的冰冷、恐惧和那细微却无法忽略的颤抖,像电流一样首击她的心脏。那一刻,她清晰地意识到,他内心那个巨大的、黑暗的深渊,远比她想象的更深、更冷。而她能做的,仅仅是坐在这深渊的边缘,握住他冰冷的手,成为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微弱的锚点。她腕间的橡皮筋绷得紧紧的,勒得生疼,仿佛是她替他承受着那份无处宣泄的痛苦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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