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心外ICU外走廊)
冰冷的灯光将走廊切割成明暗相间的条块,空旷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回音。许晏宁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隔着厚厚的玻璃窗,远远望着ICU里面。许沉焰的病床在视野的远端,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和被各种仪器包围的剪影。那代表心跳的绿色波形在中央监护大屏上规律地跳动着,每一个波峰都伴随着起搏器发出的、穿透玻璃的微弱“滴…”声,冰冷而机械。
她的手机再次震动。是苏黎发来的照片和信息。
【苏黎】:[图片:一片被炮火摧残成瓦砾的街道,断壁残垣间,一株幼小的绿色植物顽强地从裂缝中探出头,嫩叶上还沾着灰黑色的尘土。]晏宁,刚拍到的。废墟里长出的新芽。沉焰会好的,就像它一样。我这边信号不稳,但心跟你们在一起。等我回来,我们一起揍死那个老混蛋!
照片上那抹倔强的绿色,在满目疮痍的背景下,刺得许晏宁眼睛生疼。她仿佛看到了许沉焰那颗被创伤反复摧残、如今只能靠机器维持跳动的心脏。她将手机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能汲取那万里之外传递过来的、微弱的希望和力量。
“喵…”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颤抖的猫叫声,在寂静的走廊尽头响起。
许晏宁循声望去。只见梁小雨抱着一个太空舱猫包,正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熬夜的憔悴和担忧。猫包的透气网里,豆豆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正惊恐地睁着,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显然被医院的环境吓坏了。
“晏宁姐…”梁小雨快步走过来,声音小小的,带着歉意,“我…我听唐薇姐说你一首没回去,沉焰学长又…豆豆在家里一首叫,特别不安,抓门…我想着…它会不会…能带来一点…安慰?”她不确定地看着许晏宁,眼神小心翼翼。
许晏宁看着猫包里瑟瑟发抖的豆豆。这只被许沉焰在高中喂养、后来被她收养的流浪猫,是他们之间跨越时光的见证者。它似乎总能感知到主人的情绪。许晏宁的心底某处柔软被触动,她轻轻点头,伸手打开了猫包的门。
豆豆怯生生地探出头,湿漉漉的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似乎捕捉到了熟悉的气息。它犹豫了一下,轻盈地跳了出来,没有像往常一样蹭许晏宁的腿,而是径首走到那扇巨大的ICU玻璃窗前,小小的身体几乎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它仰起头,朝着里面那个模糊的轮廓,发出了一声绵长而哀伤的呼唤:
“喵呜————”
那声音,带着一种动物本能的、无法言说的悲伤和思念,在寂静的走廊里幽幽回荡。它小小的爪子轻轻扒拉着光滑的玻璃,仿佛想要穿透这层冰冷的阻隔,触碰到里面的那个人。
梁小雨的眼圈瞬间红了。许晏宁蹲下身,指尖隔着玻璃,轻轻点在豆豆扒拉的位置,仿佛隔着这层无法逾越的屏障,触碰到了里面那个脆弱不堪的生命。她的目光越过豆豆,落在监护屏幕那规律跳动的绿色波形上,冰冷的人工脉冲声和豆豆哀伤的呼唤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深色西装、气质沉稳干练的中年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走廊另一端。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和一个文件袋,脚步很轻,目光精准地落在许晏宁身上,然后快步走来。
“许医生。”男人走到近前,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可靠感,“我是老周。许家的…司机。”他简单自我介绍,将手中的保温桶递给梁小雨,“周女士让我带点热汤过来,说您肯定没吃东西。”他又看向许晏宁,眼神复杂,带着深深的忧虑和一种下定决心的凝重,“另外,周女士和秦律师交代,让我把这个务必亲手交给您。”他将那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递了过来。
许晏宁接过文件袋,入手沉甸甸的。她疑惑地看向老周。
老周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只有许晏宁能听清:“这里面…是过去十年,我偷偷记录的所有关于许志远先生对夫人和沉焰少爷实施暴力行为的详细时间、地点、具体情况,以及…我所能接触到的、他一些可能涉及违法生意的模糊线索。还有一些…他书房里秘密文件的照片。”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却异常坚定,“以前我不敢…但现在,沉焰少爷这样…夫人明天又要去法庭…我…我不能再看下去了!秦律师说,这些可能对明天的官司,甚至…对将来彻底扳倒他,都有用!请您…务必收好!”
许晏宁握着文件袋的手猛地收紧!这薄薄的纸袋,此刻却重逾千斤!这里面承载的,是老周十余年沉默的见证和无畏的勇气,更是刺向许志远心脏最锋利的一把匕首!这是来自深渊内部的反戈一击!
“周叔…谢谢您!”许晏宁的声音哽咽了,她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沧桑、眼神却在此刻熠熠生辉的男人。
老周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释然交织的表情:“是我该做的…太晚了…希望…还来得及。”他最后看了一眼ICU的方向,目光中充满了深切的痛惜,然后微微颔首,转身快步离开,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如同一个完成了重要使命的暗影。
许晏宁紧紧抱着那份沉重的文件袋,如同抱着最后的希望和武器。她低头看向依旧贴在玻璃上、对着里面哀鸣的豆豆,又抬头望向监护屏幕上那被外力强行驱动、规律却毫无生气的绿色波形。
“滴…滴…滴…”
冰冷的脉冲声,如同深渊边缘的倒计时。而天亮的法庭,将是另一场没有硝烟的生死之战。风,似乎被困在了这左心室的零点,唯有那微弱却倔强的电子脉冲,还在绝望中,固执地敲打着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