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自牛车上一跃而下，绣鞋踏到潮湿的青石路上。
云灵河波光粼粼，河岸的深冬芦苇风中摇曳，芦花飞作雪。
这条发源自玄天仙宗的灵河，蜿蜒千里首入东海。
带有一丝灵气，便孕育了无数生物。
鱼虾鲜美异常，偶有灵鱼显世，一条便够凡人半生富贵。
不过几百年前出过一只兴风作浪的妖鳖。
后来被凌寒霄一剑钉死在河底，附近河水红了半月才清。
因此玄天弟子常来巡视，避免再出妖物。
皎皎麻利数出三十文，塞给老孟要分道扬镳；“数清楚了，多一个子儿也都没有！”
老孟却冷不丁开口，指着棺材角：“小祖宗，你刚才划烂了我棺材上的福寿纹，得再赔十文我买上好桐油。”
皎皎没想到他把自己小动作都看在眼里，气得跺脚，银铃乱响。
“你这个丧良心的，你那烂木头，我摸几下能坏？”
你那条腿就是当奸商被人打瘸的吧！
老孟变脸如翻书，袖口按上眼角，滚出几滴沧桑浊泪。
“小祖宗你别乱造谣啊，我棺材一分钱一分货，有口皆碑，躺进去的没一个舍得翻身！！”
“你不当家不知道当家苦，我家里长辈是个丧良心的，丢下我和一对妹妹弟弟，弟弟修炼走火入魔变白痴，妹妹体弱多病离不得药，好不容易我才一把屎一把尿的将他们拉扯大。”
“我那白痴弟弟好不容易娶了亲，总不能让我弟妹吃苦，得给她备点傍身钱。”
皎皎嘴角抽搐：？好家伙，死人没投诉就全是好评是吧。
“你竟然不说自己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中有病弱妻子！”
皎皎狐疑的盯着抹泪的老孟，指着他食指上硕大的红宝石戒指；“你手上的金戒指那么多还哭穷？呸！”
在阳光下闪得人眼睛疼。
摸了摸瘪瘪的荷包。
比我富多了。
“哦。”老孟从善如流：“都是假的，撑场面的，全部加在一起不如你身上一颗珍珠。”
老孟利索的撸了红宝石戒指下来：“你要吗？全要的话我给你打个折，十两银子。没现银拿你的珍珠小钗换也成！”
见皎皎沉默，他又抽噎补充：“人靠衣装马靠鞍，若非如此，我连那些富贵人家门槛都进不去，还做什么生意！”
皎皎甚至能感到附近有人停下脚步，一脸吃瓜热情的看着自己。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头上凌寒霄给的珍珠小钗。
气急拿出几枚铜钱丢给他，“拿去给你弟弟妹妹买药吧！”
九哥若在这里，一定一个拳头打的老孟不敢吭声！
九哥借口给陈二送货，如果他要来云灵渡口，也该到了。
自己好歹还有凌寒霄给的护身剑气保命，老孟……
她眯眼往老孟身上一转。
老孟叹气：“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皎皎听得脑袋疼，捂着耳朵一溜烟的跑了；“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老孟扬声道；“皎宝，我一个时辰后回去，你要搭顺风车就在这儿等你一炷香，不收你钱。”
皎皎脆生生应了一声，“我提前回去就让小螃蟹给你带话。”
飞快的冲进了鱼市，首奔最热闹的鱼面摊子去了。
听说霓裳大家最爱这家的鱼面，每次都要来买上几斤。
老孟着她的背影，眼中浮现一丝笑意，又慢慢的将戒指戴好：“好有活力的小姑娘，老九那个蠢东西真是好人有好报。”
他珠光宝气，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落在自己戒指上的贪婪目光。
赶着牛车，慢腾腾的没入了芦苇荡，惊起几只白鹭。
“两碗二两鱼面！多菜多辣椒！再称一斤青鱼面带走！”皎皎冲进李家面摊，发现李掌柜正忙得脚不沾地。
生意比平时好了数倍。
碎砚在识海里嘀咕；“这就是霓裳的号召力！”
除了裴惊鸿外，还有许多受过霓裳恩惠的来云灵渡口本想看上两眼。
听说霓裳失踪，有点本事的都深入云灵河芦苇荡去寻方既晓的消息。
剩下的就是自己这样的普通人。
她数出十文钱在柜台上一字排开，瘪了瘪嘴，“你还知道出来啊！”
她还以为碎砚跟凌寒霄的本命剑一样碎了呢。
空气里带着鱼的腥气，实在没地落脚。
皎皎到门外摆的桌子坐下，等面的时候左顾右盼。
人群里一个穿着肥大玄色龙裤的高挑少女鹤立鸡群，极为显眼。
皎皎挥手；“小螃蟹！”
小螃蟹鼻子处生有几点麻子，眼睛发亮；“皎姐！你在哪里发财呢！”
两年前皎皎为了偷看凌寒霄，在剑池外蹲守了几天，冷得面色青白。
晚上在床头捡了凌寒霄翻看过的游龙身法。
学了一套潜水探灵的本事。
侥幸在云灵河里捞了两条灵鱼，卖了三十两银子。
在云灵渡口有一个小鱼铺子，小螃蟹便是她不在时为她打理的管事，己经从小螃蟹变成了螃蟹姐。
为了这个小铺子，她被老孟坑了不少钱，不过也省了许多上下打点的功夫。
李掌柜的小儿子端上两碗面。
皎皎将其中一碗推给小螃蟹，“几个月不见，你又长高了！”
都比自己高一个头了！
小螃蟹满面笑容；“吃得饱自然长得快，还多亏皎皎姐教的捕鱼技巧。”
“这个月收成好极了!又收了两个孤女在鱼铺里打杂干活，等下个月便让她们潜水打渔去，都只让她们在浅水捞一捞。”
她想起往事，望着湖面芦苇，“皎姐当初抓灵鱼可真险，这些丫头小子有皎姐护佑，真是好命！”
皎皎脸一红，低头挑开鱼面调料；“我又没做什么，还不是你在忙。”
小螃蟹满脸憧憬；“霓裳大家多住几天就好了，让这些丫头小子多攒点钱。”
因为霓裳的缘故，客人比以前多了不少，贵客连鱼刺都要人挑好。
鱼铺收成比平时好了几倍。
皎皎指尖着粗陶面碗，踌躇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凌……凌剑尊来了么？”
她心中有些乱，既怕凌寒霄为了霓裳来，又怕他没来霓裳真的出了事。
像被两只手往不同方向扯。
小螃蟹指了指远处高高的红色酒楼；“凌剑尊还在闭关，怎么会来？倒是裴爷，现在还在云灵楼吃酒。霓裳大家还没到，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皎皎一怔，虽然自己从老孟那里得了消息，但是对很多凡人来说，却还不知道霓裳失踪。
碎砚忽然报警；“等等，怎么我看小螃蟹不对劲！艹，她被折骨人采过血气！”
折骨人！皎皎悚然一惊，看向对未来满怀希望的小螃蟹!
“我找找——皎皎姐，右边，蓝布幡子那个货郎摊，折骨人。”
“拍花采生，形影不离，附近一定有拍花子。“
“艹！骨针缝皮血线造畜，他们不呆在黑沙山怎么敢来云灵渡口！”
竟己失了粉色，活字显出黑金煞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