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接机口
金属指示牌闪烁着“到达层”的冷光,消毒水与咖啡的混合气味在空调风里浮动。张玉骋盯着电子屏上“MU5127 西安-上海 己降落”的红色字样,手指无意识地着手机壳边缘——那是方雅曾送他的,磨砂面还留着经年的体温。)
“哥,别看了,姑姑肯定带着俩大行李箱,指不定在海关磨叽呢。”张浩晨跨在机场接驳椅上,运动鞋敲着金属椅腿,“早说了开车来,你偏信我骑摩托帅——现在好了,等会儿姑姑的行李塞哪儿?”
张玉骋白他一眼:“你上周把汽车刮花时,可不是这么说的。”话未落,出口处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唤声,穿墨绿旗袍的中年女人正举着手机录像,行李箱轮碾过地砖发出“咔嗒”轻响——正是姑姑。她鬓角别着朵珍珠发卡,十年前出国时张玉骋送的,此刻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骋骋!晨晨!”姑姑张开手臂,行李箱上的迪士尼贴纸随着动作晃了晃,“快让姑姑看看,是不是又瘦了?”她绕过张浩晨,首接抱住张玉骋,香奈儿五号的淡香混着长途飞行的疲惫,“听说你最近总熬夜?瞧瞧这黑眼圈跟国宝似的。”
张浩晨在旁吹了声口哨:“姑姑您偏心,我在这儿晒成黑煤球都没人疼。”边说边接过两个行李箱,轮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弧线。远处,玉航推着行李车过来,二老正戴着老花镜研究机场指示牌,像在破译外星文。
“姑姑,您这次回来住多久?”张玉骋帮着整理托运单,指尖触到行李箱侧袋里的牛皮纸袋,露出半张兵马俑明信片——是方雅最喜欢的陕西文创。他喉头微动,迅速别过脸去。
“至少三个月,得盯着你们成家立业!”姑姑揽住他肩膀,往出口走时忽然驻足,“对了,我在温哥华认识个姑娘,浙大毕业的,现在在投行工作,跟你一样喜欢看老电影……”
张玉骋耳尖发烫,慌忙打断,“姑姑,先回家再说,先回家——爷爷,您慢点儿,电梯在左边!”
机场外的晚霞正浓,出租车顶灯连成流动的光河。张浩晨不知何时买了甜筒,边舔边笑:“阿骋,你耳朵红得跟甜筒尖似的,该不会真春心萌动了?”
“去你的。”张玉骋接过姑姑递来的薄荷糖,凉意在舌尖炸开。车窗外,梧桐树影掠过玻璃,恍惚间又想起那年游乐场的黄昏,方雅的发梢沾着棉花糖碎屑,笑着说“两年后结婚”。而此刻,手机在裤兜震动,工作群弹出新项目方案——甲方要求“年轻化、有温度”,配图是对牵手的情侣,女孩背影竟与记忆里的重叠。
家宴设在老洋房的露天阳台,紫藤花架滤下细碎月光。姑姑端出桂花糖藕时,玉航突然指着张玉骋笑:“刚才在机场,骋骋看见穿红裙子的姑娘,眼睛都首了!”
“瞎说。”张玉骋低头扒饭,酱排骨的油汁在瓷盘晕开,像那年车祸现场的血迹。他猛地放下筷子,起身去拿冰镇酸梅汤,却在厨房撞见姑姑正往保温盒里装糖藕——正是方雅生前最爱的口味。
“骋骋啊,”姑姑忽然开口,指尖轻轻敲着台面上的全家福,“有些事像这糖藕,甜里总带着丝涩,但放久了,涩味会变成回甘。”她转身时,珍珠发卡在灯光下闪过微光,“那个温哥华的姑娘,下周回国,你们要不要去豫园看灯会?”
夜风掀起纱窗,带来远处的烟花声。张玉骋望着姑姑鬓角的白发,忽然想一句老话:“别让遗憾长成一棵树,会挡住看星星的路。”他抿了口酸梅汤,酸涩在喉间打转,却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远处,玉益正举着手机给张浩晨看什么,突然爆发出大笑:“你骑摩托载着姑姑的行李,像只超载的花孔雀!”姑姑笑骂着扔去颗花生,张浩晨夸张地捂住额头,全家的笑声漫过爬满青苔的砖墙,融进上海的春夜里。而张玉骋望着院角那株新栽的玉兰,忽然觉得,有些故事的句号,或许该由春风来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