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推开门时，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
顾砚的外套还搭在她臂弯里，带着他身上惯有的薄荷香气，混着夜色里的凉意钻进鼻腔。
“过来。”顾砚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茶几上摊开一沓文件，暖黄的壁灯下，他指节抵着太阳穴，发梢还沾着车窗外带进来的风。
苏绾把外套挂进玄关柜，瞥见他脚边的牛皮纸袋——正是晚宴上她递给他的那只，此刻袋口敞着，露出半张圣心医院的病例复印件。
“永盛这三年通过旗下娱乐公司洗钱的流水，我让人从海外账户扒了七成。”顾砚抽出最上面的A4纸，指尖敲了敲财务报表上一串被红笔圈住的数字，“他们买热搜压黑料的钱走的是影视项目投资账，去年那部扑街的《明月照君来》，宣发费虚报了三千万。”
苏绾搬了把椅子坐他身边，指腹蹭过报表上的油墨：“够立案吗？”
“单这一项不够。”顾砚侧头看她，镜片后的眼尾微微上挑，“但加上陈总今晚联系的那两个财务总监——星耀的王胖子收了永盛两百万封口费，永盛自己的账册在澳门地下钱庄有镜像文件。”他忽然伸手揉了揉她发顶，“你昨天说想先撕块皮给公众看，这些够炒第一波热度。”
苏绾望着他眼底跳动的光，前世此刻她还在为顾砚的“清冷”人设心动，哪里知道他翻起资本账本时，比那些操盘手更狠辣三分。
她伸手按住他正在翻页的手，掌心贴着他手背上的薄茧：“我明天要去拍《风尚》封面，现场有媒体。”
顾砚的动作顿住，指腹轻轻碾过她虎口的——那是她前世对台词磨出的茧，重生后跟着她一起回来了。“想暗示？”他挑眉，“聪明。”
“嗯。”苏绾歪头，从茶几底下摸出自己的帆布包，掏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我昨晚列了话术，说‘有些资源不是靠演技争取的’，‘观众看到的热闹，可能是别人写好的剧本’。”她翻开本子，字迹歪歪扭扭却工整，“记者们嗅觉比狗还灵，只要抛个线头，他们能拽出整匹布。”
顾砚突然笑出声，喉结在灯光下滚动：“苏影后现在像在算菜钱的小老板娘。”他抽走她的本子，在“抛线头”三个字旁边画了朵歪歪扭扭的小花，“但我喜欢。”
闹钟在六点十七分准时炸响。
苏绾对着镜子描唇线时，手机在化妆台震了震——是顾砚的消息：“我让助理送了防狼喷雾去后台，别嫌沉。”她对着镜子弯起嘴角，把喷雾塞进随身携带的帆布袋最外层。
摄影棚里暖光灯晃得人睁不开眼，七八个机位架在绿幕前，《风尚》主编李姐正踮脚调整打光板。
苏绾刚踩上台阶，就听见后排记者区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她不是被黑到退圈了吗？”“没看昨晚热搜？顾砚亲自接她出晚宴，说不定要翻红。”
“苏小姐看这边！”扛摄像机的小哥举着麦凑过来，“最近网传您被资本打压，是真的吗？”
苏绾按住耳麦，眼尾弯成月牙：“资本像空气，看不见摸不着，但谁都知道它在。”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胸前的珍珠项链——那是顾砚今早塞进她包里的，“就像这串项链，有人觉得它该戴在谁脖子上，可能不是因为谁更衬它，而是因为谁付了钱。”
记者群里响起抽气声。
举话筒的女记者笔尖在本子上顿出个墨点：“所以您是说，娱乐圈存在资源操控？”
“我只是个演员。”苏绾歪头，发梢扫过锁骨处的银链，“但观众眼睛是亮的。要是有一天发现，自己追的星、骂的人，都是别人写好的剧本......”她没说完，镜头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快门声。
李姐冲过来拽她胳膊时，苏绾的手机在化妆镜前震动。
她瞥了眼来电显示，心跳漏了一拍——是小斌。
“绾姐！”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气，“我在林知夏常去的美容院蹲点，保洁阿姨说她上个月去了三次圣心医院！”小斌压低声音，背景音里有哗哗的水声，“我拍了她从医院出来的照片，还有护士站的排班表，她每次去都找同一个医生！”
苏绾捏紧手机，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小斌，你现在在哪？”
“我在医院后巷的便利店，刚买了杯热豆浆。”小斌吸了吸鼻子，“绾姐你别怕，我查过了，这手机卡是用我奶奶的身份证办的，没人能查到我。”
苏绾闭了闭眼。
前世小斌在她退圈后跟着去了工地，后来为了给她凑医疗费被钢筋砸断了腿——此刻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十七岁少年的清亮，哪知道自己正踩着前世的血路。“把照片发我云盘，然后立刻回家。”她声音发紧，“路上别回头，别接陌生电话。”
“知道啦绾姐！”小斌笑起来，“我奶奶包了饺子，等你翻红那天请你吃！”
挂断电话时，苏绾的睫毛沾了湿。
她对着镜子深呼吸两下，把手机塞进帆布包，一抬头正撞进顾砚的视线——他倚在化妆间门口，西装裤脚沾着点未掸净的梧桐叶，手里拎着杯加了双份奶盖的奶茶。
“小斌？”他走过来，用指节抵了抵她发颤的手背。
苏绾点头，接过奶茶时触到他掌心的温度：“他找到林知夏去圣心医院的证据了。”
顾砚的瞳孔微缩，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按：“我让人去查那个医生的执业记录。”他把奶茶吸管插进杯盖，“今晚来我家整理资料？我让阿姨炖了汤。”
夜色漫进窗户时，顾砚书房的落地灯亮着暖黄的光。
两人并排坐在地毯上，文件摊了满地，苏绾的指尖划过一沓代孕协议复印件——是小斌发来的，照片里林知夏的侧脸被拍得很清楚，她手里的病历袋上“圣心医院生殖科”几个字刺得人眼睛疼。
“慈善晚会是下周六。”顾砚把手机屏幕转向她，是某基金会的邀请函，“到场的有半个娱乐圈的人，还有三个财经频道的记者。”他伸手揉了揉她发顶，“到时候把这些资料做成投影，我让人黑了会场的LED屏。”
苏绾望着他镜片后跳动的光，突然伸手勾住他脖子。
他身上的薄荷味裹住她，像前世她在片场熬夜时，他悄悄披在她肩上的外套。“顾砚。”她埋在他颈窝轻声说，“如果我今晚死了，这些资料会自己飞出去吗？”
“不会。”顾砚的手臂收紧，指节抵在她后颈，“但你死不了。”他的声音低哑，带着点她从未听过的狠劲，“我在你手机里装了定位，帆布袋夹层有微型摄像头，连奶茶杯盖内侧都贴了追踪芯片。”
苏绾笑出声，眼泪却蹭湿了他的衬衫：“你什么时候......”
“从你重生那天。”顾砚打断她，低头吻掉她眼角的泪，“从你在洗手间对着镜子说‘这次我要自己活’那天。”
手机突然在桌面震得跳起来。
苏绾挣开他去拿，屏幕上是条匿名短信，只有一行字：“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下。”
她的指尖发颤，抬头时撞进顾砚沉下来的目光。
他拿过手机，看着屏幕，眼底的冷意像淬了冰的刀：“永盛的人。”他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掌心贴上她发颤的脸颊，“怕吗？”
苏绾望着他镜片后翻涌的暗潮，忽然笑了。
她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心跳声快得像擂鼓：“前世他们推我下楼时，我也这么怕过。”她凑过去吻他唇角，“但这次，我要让他们知道——”
“被推下去的人，也能拽着他们一起摔。”
夜风卷着梧桐叶拍在落地窗上，顾砚的手机在文件堆里亮起，显示着新收到的邮件：圣心医院张医生与永盛财务往来记录己提取。
而苏绾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那条匿名短信像道淬毒的刀，在黑暗里泛着冷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