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绫端起了杯茶，捧在手里，不可思议地看着蒂伊。
“蒂伊，你在说什么？”
少女那双浅色的眼睛看着苏绫，一束月光洒在面容上，幽幽的绿色和夜间潜行的猫一样。
蒂伊朝她逼近了一步，苏绫下意识往后退去，后背撞到了橱柜，里面的盆碗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手中捧着的茶水也倒了出来。
温热的茶水自掌心滑落，如同细密的泪滴，沿着她白皙的手背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失去了温度。
“小苏绫，你现在眼前所见的世界，全部，都是谎言，”蒂伊声音放得很轻，却有莫名的穿透力，
“在这人类堕落的几百年间，血族用谎言蒙蔽了无数人的双眼，杜撰了不存在的历史，还创建了愚昧人类的宗教。
“他们好像都忘了，曾经的人类既不是奴仆也不是畜生，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对于这些话，苏绫并没有多少惊讶，这都是原作里设定好的真实历史，她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
真正让苏绫意外的是眼前的红发少女，城堡里几乎最温顺恭敬的女仆——蒂伊。
苏绫脑中不由地想起刚才她和波姆聊天的那些内容。
毫无疑问，波姆真心喜欢着蒂伊，但蒂伊与她相处时，却始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为了维护自己的伪装，蒂伊始终在波姆面前维持着对血族恭敬的人设，虚假地陪笑着。
那个曾经让苏绫觉得“温顺得有些柔弱”的少女，现在只觉得深不可测。
“小苏绫……”不知何故，蒂伊的眼中有些忧伤，她又唤了一次苏绫的名字，
“以我的立场，也许不该讲这些话。但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放着你被希瑟塔迷惑……所以，请你听我说下去。”
苏宁轻轻抬眸。
于是，从蒂伊的口中，苏绫听到了这个世界更加完整的过去。
在远古的纪元，宇宙初开，伊始之神以无上神力，创造了三大种族：血族，人族与兽人族。
在最初，血族的力量过于强大，很快占据了人族和兽人族的上风，打破了种族之间的平衡。生命最脆弱的人类卑微地生活着，整日向神明祈祷。
于是，为了使无序的世界有序，伊始之神降下诅咒，将强大邪恶的血族的灵魂囚禁于腐土之下。而那把解开血族诅咒的唯一“钥匙”，被交到了人类的的手中。
从那以后，血族只能夹缝生存，苟延残喘；而人类与兽人共建的世界一派欣欣向荣，愈来愈繁华。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们遭到这样的待遇？”
“神啊，为何你不愿倾听我们的悲鸣！难道我们要永远居于这阴影之中吗！”
“不！血族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血族迟早会拿回自己的位置！”
于是，血族开始等待，等待地上的人们厌倦了和平，等待他们不甘于现有的权利，从内部分崩离析。
“想要获得更多的权利，想要凌驾于其他人之上，就将我唤醒吧。”
“只要你愿意帮助我重回地上，我就甘愿成为你的仆从，为你不辞辛劳。”
他们就像藏在瓶子里的恶魔，向那些野心家们一遍又一遍呼唤。
微小的声音越来越大，从农民的口中传到了贵族的耳里，又流进了国王的心中。
一旦血族觉醒，世界一定陷入混乱之中——明明知道这一点，人们还是不顾一切的想要获得属于自己的力量，他们听从了藏在大脑中的低语，变得疯狂，变得不顾一切。
祭祀们开始研究破除诅咒的方法，国王也开始打破禁忌，与地下的血族交谈。
三百年前曾经辉煌的人类王国——博雷坎斯尔，由于末代君主的荒淫无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时期。
绝望，痛苦，对王权的愤怒与不满，在人们的心中奔腾不息，起义军从四面八方攻来，恐慌的国王找来了大祭司，恳求他解开血族被封印的力量。
于是，祭司们将那些腐土从黑暗中唤醒，长达千年的诅咒就此解开，血族终于重见天日。
在欢喜之余，觉醒的血族迅速背叛了国王，联合那些对王权不满的叛军，向着王都进发。
人类王国轰然倒塌，而血族借此机会，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王国，把人类和兽人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中。
……
“上交血奴就可以降低税负，贡献血液就可以获得褒奖，为血族而死，便意味着可以获得他们那样的永生……人们这样单纯地相信着，一步步走上无法回头的绝路。
“他们全都被血族欺骗愚弄，至今也不知清醒。”
厨房内，一抹惨淡的月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斑驳地洒在地面上，仿佛是夜色中不慎遗落的银纱，既清冷又孤寂。
微弱的光线勾勒出红发少女轮廓的剪影，为她平添了冷意。蒂伊轻声说完，面容凝重地望向苏绫，仿佛在等待着她的答复。
“蒂伊……”
苏绫一时语塞，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小苏绫，你还是不明白吗？”蒂伊有些焦急了，“血族根本不是什么高贵的种族，什么深渊女神也全都是谎言，希瑟塔对你的关照，不过是想要你继续满足她的私欲罢了！”
“不是……不是那样的，”苏绫终于忍不住开口反驳，“我有好好和希瑟塔的交流过，她和其他血族不一样的。”
翠绿色的眼睛里含着水光，泫然欲泣，红发少女忽然上前抱紧了苏绫，双臂轻轻颤抖着。
“你真的那样认为吗？”
“嗯……”苏绫任由她抱着自己，小声回答。蒂伊怀里很温暖，但相触的脸颊，皮肤却有些凉。
“那，如果一切全都是你的错觉呢？”
蒂伊沉吟了片刻，又问了一句。
“错觉？”
她重复了一句。
一缕晚风悄然兴起，轻盈地钻过窗缝，穿入了厨房，在静谧处低吟浅唱。
不经意间，苏绫额前的碎发被吹乱。
“如果你目前产生的所有感情，都是因为被血族的能力所控制的呢？就算知道这样，苏绫也还会相信希瑟塔吗？”
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喉咙里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苏绫一动不动地被蒂伊搂在怀里，像个人偶。
有些凉的不只是蒂伊，还有她的自己。
那些话语从耳朵钻入，让她感到全身发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