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伊的那些话，在苏绫心里只是微微激起了一些涟漪。
血族是怎样的群体，苏绫心里再也清楚不过，毕竟，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自己就差点死在了血族手里，他们的残暴她早就见识过了。
但是，希瑟塔她，不太一样。
她虽不会打破宫廷中压迫人类的规则，但也不像其他血族那般以折磨人类为乐，甚至还留下了有关人类王国历史的禁忌笔记。
她……是特别的，大概？
希瑟塔不愿世人的一面只有苏绫一人知道，可这些苏绫没法告诉蒂伊。
那个红发少女的脸上写得清清楚楚，她永远不会认可任何血族。
捧着香气袅袅的食物，两个少女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彼此保持着默契的距离。
阳光从细长的隔窗流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块块支离破碎的光斑。
“苏绫！等一等，希瑟塔殿下让你现在过去！”
一声呼喊插入了脚步声之中，大厅的另一头有个小女仆在挥手高呼，苏绫连忙回应了一声，然后有些为难的看向蒂伊。
“……她又召你过去了，”蒂伊看看手中的提篮，皱眉叹息，“你去吧，分发食物的工作交给我就好。”
“蒂伊，抱歉！”苏绫把手中的东西交给蒂伊。
“这种事不需要道歉啦。”蒂伊无奈地笑了笑。
看着银发少女随着刚才那个女仆匆忙地离开，蒂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里有些难受。
“也好……这样一来，苏绫就不用和陪我去那个地方了。”她自言自语。
独自往城堡深处走去，蒂伊来到楼梯角落，从杂物里取出几件衣物。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如火般的红发束进黑帽檐之下，脸庞则被轻盈的面纱轻轻遮掩——与祭品交流时，女仆不能暴露自己的外表，因此必须戴上斗篷和面纱。
又要去那个地方了。
她沉默着，推开了面前的铁栅门。
随着楼梯下降，光线逐渐暗淡，空气也变得阴冷而潮湿，仿佛连时间都在这里凝固。
地牢的入口被厚重的铁门遮掩，空气潮湿而又浑浊，阴暗之中，只有几盏微弱的油灯在角落里摇曳，勉强照亮着这片死寂的空间。
“今天又是你一个人来？辛苦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是地牢的看守长，声音里夹杂着几分慵懒。
“这是我的职责，大人。”蒂伊轻声回应，停下脚步微微欠身，以示敬意。
“好吧，事不宜迟，赶紧把今天的份都发了吧。”
同看守长交代了几句后，蒂伊便推开了地牢的大门，走进了那个阴森恐怖的空间之中。
两侧的楼房整齐排列，铁栅栏随着火把亮起骇人的寒光，关在牢中的，是一个个面黄肌瘦、目光呆滞的人类。他们胡乱地坐着或躺着，眼睛巴巴地看着她，就如同一堆死物。
蒂伊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目光。
摇曳的火把，阴冷的空间，形容枯槁的身躯……这些东西贯穿了她出生以来的记忆，已经让她没有任何恐惧和同情。
但她不想让苏绫看到这些，那个少女内心还怀有纯粹的感情，不像她这般生于泥沼之中。所以，蒂伊本来也不希望苏绫看见地牢里可怖的情景。
“小苏绫，我会保护你的……”她路过那些疲弱的身躯，心中暗自低语，“只要你心中还有理智，我就绝不会让你被血族的伤害。”
自出生起，长辈们就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眼前所现的凄惨，无辜的人们所受的痛苦，一切都一切，都是血族带来的灾难。
安塞尔斯，是用人类鲜血浸泡成的美梦。
吱呀——
她逐一打开牢门上的小窗，将食物递给那些麻木的脸庞。闻到了食物的香气，祭品们脸上才露出些许生机，纷纷接了过来。
“诸位，这是今日大人们的恩赐，接下来的几天都会有，”蒂伊面无表情地对那些人们说道，
“诸位都是经过挑选出来神圣的祭品，是被女神所祝福的人类。月蚀即将来临，献祭将会为你们带来永生，因此，请诸位时时不忘祈祷，赞颂血族和安塞尔斯的繁荣。”
说这些话的时候，蒂伊尽量保持平静，不让自己的情绪流露，但她的手指却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祭品们捧着食物，脸上流露出感激的表情，他们哆嗦着手，一点点将点心送入口中，宛如扯线的木偶一般，让蒂伊看着心烦。
一秒都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她快速的发完点心，然后脚步匆匆地离去。
——
“阿山，这个，真好吃！”
在尽头牢房的角落里，一个红发男脸上焕发起光彩，一边大口吃着点心，一边对一旁的银发少年说。
“那你把我这份也吃了吧。”
阿山只是盯着蜷曲的双膝，嘴唇紧压在一起。
“嘿嘿，那我就不客气了，”红发男说着，又开始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啊，我喜欢这个味道，让我想起了我那个可爱的妹妹……”
“妹妹？没听你说过。”阿山抬起眼眸，瞥了红发男一眼。
“对，我有个远房的妹妹，我们俩在很小的时候走散了，叫蒂伊，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她了……”红发男吃完点心，爽快地一抹嘴巴，“还真是怀念啊，以前没有战争，大家还在一起的时候。”
“嗯，”阿山淡淡地收回目光，“确实是很遥远的事了……”
“不过，现在也不赖嘛，我们马上就要接受女神的祝福。过去的苦难总会过去，该过上好日子了。”
红发男露出笑容，隔着铁栅栏拍了拍银发少年的肩膀，他的巴掌太过用力，阿山干瘦的身躯颤了颤。
“你真的觉得这是祝福吗？”阿山迟疑着开了口。
“怎么不是？以前我还不懂，直到遇到了神父大人，教会了我一切。血族的大人们心怀仁慈，很快就要带我们去极乐之境了。”
“你……”
阿山张开嘴，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最后还是化作了长长的叹息。
“算了，你说的对，这是祝福。”
他推开了红发男的手掌，站起身来，眼神中流露出了怜悯。他紧咬着嘴唇，努力克制心中的情绪。
“我都知道的，你——不，在这里的大家，每个人心里都是这样的想法。我说服不了任何人，就算这样，我也不会陪你们一起自寻死路。
“我，会向他们复仇的。”
他不理会红发男费解的表情，转过身去，独自蹲在了阴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