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之处，连银发少女的睫毛都能看得那样明晰。
苏绫眼帘低垂，发丝如雪，双眸宛如点缀在初雪覆盖之下，小巧的鼻子略微，弧度适中，水润的唇瓣微微张着。
现在的少女脸蛋上还带青涩幼态，美貌略有收敛，但从五官的轮廓不难看出，以后长大了一定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大美人。
希瑟塔就这样失神了好一会儿，直到苏绫抬起头，拿起一瓣橘子举到她面前。
“殿下，这种程度的酸涩可以吗？”苏绫眨巴着眼睛，“我不太确定，所以可以请您尝一下吗？”
希瑟塔犹豫了片刻，指尖捏过那片橘子，塞入口中。
霎时间，她脸色一变，眉毛蹙在一起，眼中还渗出了几滴泪水。
“唔……”
但她并没有吐出来，相反，希瑟塔用力捂住嘴，缓缓的，努力地把那片酸涩的橘子咽了下去。
苏绫在旁边看得有些傻眼。
好夸张。
那瓣橘子明明只是稍微偏酸一点，苏绫自己尝的时候都觉得没什么，为什么希瑟塔的反应这么夸张？
这血姬……真的喜欢苦味吗？
回想起来，虽然希瑟塔平时总强调自己讨厌吃糖，让苏绫冲很苦黑咖啡，但每次喝咖啡的时候，她看上去也不怎么舒服。只是血姬平时扑克脸惯了，表情才不那么容易识别。
“可、可以……”过了好一会儿，希瑟塔才缓过劲儿来，手放回到腿边，“这种程度正好，你就按这种酸度分吧。”
“唔，那个，您真的没事吗？”苏绫怯怯地抬起手，想把那个橘子拿走。
“这是什么话？”希瑟塔擦了擦嘴角，冷冷瞥了她一眼，“我看起来像有事吗？闭好你的嘴，快点干，我不喜欢没事乱插话的女仆。”
苏绫听话地闭上嘴。
希瑟塔已经不高兴地别过头去，不再理她了。苏绫掐着手中的橘子，继续用小刀切着，两个人不再交谈。
好了，现在事情已经完全明了了。
那副表情，根本没有别的可能，希瑟塔完全不喜欢吃苦的东西，只是一直都在强撑着而已。
这个矛盾又别扭的公主殿下，总是让仆人们为她准备苦咖啡或者其他苦的食物，像自虐一样一直逼着自己吃下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苏绫真想偷偷扶额。
为什么要这样为难自己？这也太扭曲了吧！
不只是食物，仔细想想之前的日子，希瑟塔这个女人，似乎方方面面都充满了矛盾。
每每苏绫触及了希瑟塔不展示于他人的一面时，希瑟塔就会用最尖酸刻薄的话语回敬她，蛮横无理，处处针对。
可是，眼前这个公主，分明就在乎着自己啊。
拾起她的小兔子的人是希瑟塔；
在在宴会上帮她证明清白的是希瑟塔；
经期的时候帮她擦干血渍的是希瑟塔；
摔倒在房门前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抱住她的人，也是希瑟塔。
“希瑟塔她……其实对我有一点好感？”
已经做到这么明显的程度，就算是笨蛋也能发现她的真心了。
勉强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吃不愿意吃的东西，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把一切都积压在自己心里。
这么为难自己，又何必呢？
苏绫悄悄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那个沉默不语的血姬。
“如果是这样的话，多少也想让她坦率一点。”苏绫心里响起这样的声音。
她悄悄把身子挪移开一些，趁着希瑟塔不注意，快速调换了手里的水果小框。
橘子的酸和甜只是相对而言，就算悄悄调换，只要不对比，希瑟塔也一定不会发现吧？
接下来的时间，她一一把橘子尝好，甜的放在了一筐，酸的放在另一筐，然后呈交到希瑟塔面前。
“殿下，已经选好了， ”苏绫说，“这些都是味道偏酸的橘子。”
手中递出的，其实却是偏甜的那一筐。
“嗯。”希瑟塔淡然地应了一声。
“感谢殿下赏给我的橘子，如果您没有别的吩咐，那我现在先回去忙其他的……”
“慢着。”
就在苏绫起身想要退下的时候，手腕却被希瑟塔拉住了，她只得又坐回原位。
“你确定你都分好了吗？”
苏绫心里小慌了一下。
“是的。”
希瑟塔抬起手指，点了点苏绫手里的小箩筐：“那，甜的橘子，你吃一瓣。”
坏了，难道被她看出来了？
不对！她刚刚明明没有在看这边，或许只是单纯在试探。而且希瑟塔看起来并不打算亲自尝，那样的话，自己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嘛。
苏绫暗暗给自己打气，捻起一瓣挑好的橘子，顿了顿，朝口中塞去。
那瓣橘子刚碰到嘴唇，还未咽下，希瑟塔突然转过身按住苏绫的肩膀，把她牢牢压在靠背上。
“唔……！？”
苏绫吓了一跳，一动也不敢动，只是呆呆地咬着半边橘子。
然后，那个黑发少女低下头，凑近苏绫的脸，带着芬芳的鼻息挠着她的脸颊，两个人几乎要触碰在一起。
鲜艳的红唇微张，咬住苏绫嘴里的橘瓣的另一端，希瑟塔伸出舌头，瞬间把那瓣橘子抢了过来。
只是一刹那，柔软的双唇碰在了一起，如蜻蜓点水的吻了一般。
苏绫口腔张开着，大脑一片空白，全身仿佛被定住了。
咀嚼着口中的橘子，果汁从嘴角流了下来，希瑟塔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凝视着苏绫。
“骗我。”
耳朵边，她清冷的嗓音只留下了两个字。
“殿下……”苏绫机械地发出声音，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次我不计较，下次不许再骗我了，”希瑟塔用手绢抚去嘴角的果汁，收回了视线，“回去自己的工作去，别磨磨蹭蹭了。”
苏绫赶紧连连点头，收拾了收拾东西，逃跑一般的向返回的道路走去，脑子里只剩一团浆糊。
待到那串匆忙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银发少女离开花园，消失在了喷泉池的后面，希瑟塔这才重新拿起那筐甘甜的橘子。
四周安静下来，耳畔能听见的，是她自己的心跳声，如同鼓点般在鼓膜间跃动，砰砰不已。
“那个女仆……为什么特意把甜的留给我……”
橘子口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直苦心隐瞒的自我，在那个女仆面前不经意地暴露了。
苏绫一定是察觉到她讨厌苦味，才悄悄调换了橘子的。
不是按照她的命令去做，而是把她喜欢的留下给她。那份若有若无的温柔，让希瑟塔悸动不已。
啊，这种心跳的感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希瑟塔按住胸口，想让自己平静一些，可却怎么也做不到。
昨天？前天？侍奉那甘甜的夜晚，又或者说是看见苏绫为其他女仆求情的时候，再或者，更早一点……
第一次见到苏绫的时候。
不知不觉中，小筐里的橘子吃了一瓣又一瓣，原来糖分是这么美妙的东西，一旦沾染上，就再也停不下来。
就像是那个银发的女仆，想要见她，想听她的声音，想和她更多的接触，这样的念头已经充满了希瑟塔的大脑，逐渐变得无法控制。
“希瑟塔，你是安塞尔斯的公主，这样放纵自己可是在毁掉整个家族的命运。”脑海中又开始传来嘈杂的声音。
“不能在人类面前流露出仁慈，否则的话，他们会无视血族的尊严。”
“卑劣的生物就应当永远保持卑劣，你是这世界上最高贵的种族，理应保持自己的地位。”
那些曾在她脑海中盘旋不息、纠缠不休的话语，此刻逐渐变得微弱而遥远；
那些为了自我警醒而刻意吃苦味食物、如同清规戒律般苛严的高墙，也在不经意间悄然崩塌。
橘子已经全部咽下，可舌间却仿佛还残留着苏绫双唇的余温。
“还想，再来一次……”
希瑟塔轻舔着指尖，呢喃低语，觉得自己好像上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