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镇外的山道在暴雨冲刷下泥泞不堪,陈墨舟拄着讨饭棍,破草鞋陷进泥里,每走一步都要用力拔出。小顺子跟在身后,怀里紧紧抱着从醉仙楼缴获的储物袋,里面装着几枚下品灵石和一本残破的《仙门毒经》。
远处的山神庙在雨幕中若隐若现,朱漆剥落的匾额上,“山神” 二字己模糊不清,露出底下斑驳的 “丐仙” 字样。陈墨舟心头一动,吞灵钵在怀中轻轻震动,碗底的青河灵脉图上,代表此处的红点闪烁着微弱光芒 —— 这是三百处丐仙祠中的一处,也是他们计划探索的下一个目标。
推开吱呀作响的庙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神龛前的蒲团上,坐着个瘸腿老丐,灰白的头发乱如枯草,身上的破棉袄补丁摞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他面前摆着个破碗,碗里盛着浑浊的雨水,正用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进来躲躲雨吧,小乞丐。” 老丐头也不抬,声音沙哑得像块砂纸,“这山神庙的屋顶,可比王记粥铺的良心还漏风。”
陈墨舟警惕地打量着对方,掌心的狼头印微微发烫。他注意到老丐瘸腿处的裤管空荡荡的,膝盖位置露出一道狰狞的伤疤,呈暗红色螺旋状,正是被斩仙毒侵蚀灵根后留下的 “断灵疤”。
“您认得我们?” 小顺子忍不住问道,往陈墨舟身后缩了缩。
老丐终于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青河两岸,哪个乞儿不认得能吞灵气的破碗?哪个镇北军的遗孤,没听过陈墨舟的名字?” 他顿了顿,用树枝敲了敲地上的字,“坐吧,陪老头子聊聊天。”
陈墨舟犹豫片刻,在老丐对面坐下。破碗自动从怀中飞出,悬浮在两人之间,碗沿的缺角处泛着微光,将老丐脸上的皱纹照得一清二楚。他这才发现,老丐左眼下方有道细长的疤痕,斜斜划过脸颊,像是被剑尖所伤。
“二十年前的青河之战,你知道多少?” 老丐突然开口,枯枝般的手指着断灵疤,“三十万镇北军,被仙门用斩仙毒断去灵根,尸横遍野。你爹,镇北军的军师,用最后的灵力催动吞灵钵,保住了你这副凡胎。”
陈墨舟浑身一震,讨饭棍差点从手中滑落。这些年,他从瘸子张大爷和丐仙祠的手札中,拼凑出不少真相,却从未听过如此详细的描述。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想起母亲断臂处的黑痂,喉咙突然发紧。
“为什么?” 他声音沙哑,“为什么要保住我的凡胎?别的孩子都有灵根,我却像个废物,连最简单的御剑术都学不会......”
老丐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悲凉:“废物?你以为仙门为什么穷追不舍?就因为你是天下唯一的‘无灵根者’,却能吞食灵气!你爹当年算过,只有凡胎才能容纳吞灵钵的力量,只有没有灵根的人,才能不受斩仙毒的影响,从最底层重新长出乞灵根!”
小顺子瞪大了眼睛:“墨哥的乞灵根,是后来长出来的?”
“不错。” 老丐点头,“镇北军的乞灵根,本就与众不同。它不是像仙门那样引灵气入体,而是把灵气当食物吞下,消化成自己的力量。你爹用吞灵钵护住你的凡胎,就是要让你像块海绵,在这污浊的世道里,吸收所有的不公、仇恨和希望,最终长成能刺破苍穹的剑!”
陈墨舟感觉脑袋嗡嗡作响,过往的种种经历在眼前闪过。城隍庙的残粥、土地庙的骸骨、醉仙楼的锁灵散,原来每一步都不是偶然,都是父母用生命为他铺就的道路。他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那我爹娘...... 他们明知会有这样的结局,为什么还要......”
“因为他们是镇北军!” 老丐突然激动起来,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因为他们知道,仙门的道,是吃人的道;他们的灵根,是建立在凡人痛苦上的灵根!镇北军要走的,是乞儿的道 —— 用最卑贱的身份,行最磊落的事;用最残破的碗,盛最干净的血!”
庙外的雨越下越大,狂风拍打着庙门,发出 “哐当哐当” 的声响。老丐却恍若未觉,继续讲述着那段尘封的历史。他说起镇北王如何带领将士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说起仙门如何勾结朝廷设下陷阱,说起斩仙毒如何像瘟疫般蔓延,断绝了三十万将士的灵根。
“那时候,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有的成了街头的乞丐,有的隐姓埋名做苦力。” 老丐卷起另一只裤管,膝盖上同样是狰狞的断灵疤,“但我们从未忘记使命,在青河两岸建立丐仙祠,在凡人中种下乞灵根的种子,就是等着有一天,镇北军的后人能重新举起破碗,向仙门讨回公道!”
陈墨舟默默听着,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他突然想起在西巷土地庙遇到的鬼面门刺客,想起他们眉心被篡改的天狼灵印,愤怒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仙门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就因为我们镇北军的道,触碰到了他们的利益?”
“利益?” 老丐冷笑一声,“他们要的是绝对的统治,是让凡人永远匍匐在他们脚下!镇北军提倡‘乞儿亦有灵根’,主张‘灵气应归众生’,这动摇了仙门的根基。所以他们要斩尽杀绝,要让所有人相信,只有他们才配拥有灵根,才配修炼仙术!”
小顺子气得小脸通红:“太可恶了!墨哥,我们一定要为镇北军报仇!”
陈墨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手中的破碗。碗底的青河灵脉图在老丐的讲述中,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三百处丐仙祠的标记连成一片,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青河笼罩其中。他突然明白,自己肩负的不仅是父母的遗愿,更是三十万镇北军的期待,是天下所有乞儿的希望。
“老丈,” 他抬起头,眼神坚定,“我该怎么做?如何才能让镇北军的道重新崛起,让乞儿们不再被人欺凌?”
老丐欣慰地笑了,伸手摸出一块破旧的绢布,上面画着复杂的符文和路线:“这是丐仙祠的总地图,标着所有隐藏的灵脉节点和镇北军的宝藏。但记住,真正的力量,不在这些宝藏里,而在每个乞儿的心里。”
他指着庙外的雨幕:“去告诉他们,乞儿的灵根不在天上,而在脚下的泥里;不在华丽的仙术中,而在讨饭的破碗里。当所有乞儿都能挺起脊梁,当所有破碗都能盛起灵气,就是仙门的道崩塌之时!”
陈墨舟郑重地接过绢布,小心地塞进怀里。他感觉丹田处的 “乞儿真灵碗” 虚影在微微震动,碗沿的剑刃似乎又锋利了几分。这一刻,他不再迷茫,不再困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道。
“谢谢老丈指点。” 他站起身,对着老丐深深一揖,“等我讨回公道的那天,一定来请您喝最好的麦仁粥。”
老丐笑着摆摆手:“老头子我啊,就等着那一天。记住,乞儿的道,从来不是一个人的道,而是千千万万不甘命运的灵魂,用破碗和脊梁,硬生生闯出来的道!”
离开山神庙时,雨渐渐小了。陈墨舟和小顺子的身影消失在蜿蜒的山道上,身后的山神庙在暮色中显得愈发破败,却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而那块写着 “丐仙” 的匾额,在风雨的洗礼下,字迹反而更加清晰,像是在向整个仙途宣告:镇北军的乞儿,从未屈服,也永远不会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