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一位正是蹴鞠队现任的队长:于函,于毅琛。
于函出身普通,家中是乡间的小地主,在这卧虎藏龙的府学里当上蹴鞠队队长,连金跃这个刺头也服他,绝不是普通角色。
蒋若兰向着队长介绍了一下容与,其他人七嘴八舌地将方才的事情描述了一遍,惹得连金跃又是一阵嚷嚷,却被众人镇压下去。
容与没错过于函进来时脸上那一抹忧色,不过初来乍到也不好多问,只是笑着谦虚道:“小弟从前未接触过蹴鞠,还需诸位兄台多多关照!”
“什么?你从前没接触过!?”连金跃不敢置信地嚷道。
容与无辜地眨了眨眼。
从这一天开始,容与算是正式加入了蹴鞠队——其他人也发现了,她从前应该是真的没接触过。
许多基础的规则她都不知道,也只会用他们用过的技巧。不过学得倒是极快,无论什么技法,练个两三遍就会了。
又过几日,府学散学的钟声还在青瓦白墙间袅袅回旋,容与刚收拾好书箱,便听到一声呼唤:“公子!”
容易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容与手上动作微顿,并不回头,指尖在箱盖边缘轻轻叩了一下,算是回应。
容易上前一步,好歹喘匀了气,低声道:“鱼上钩了。但……”他唇线抿成一条首线,眼风迅速扫过左右,声音压得更低,“…线断在进贤县,出了人命。”
容与的目光倏然一凝:“进贤县?”
“是。进贤县有人状告,从万通车行买去的西轮马车出了故障,”容易拧着眉,话音里满是烦躁和焦急,“一死一伤。”
容与不再多言,只是抬起手拍了拍容易的肩头,叫他不必着急。
锁扣落下,书箱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容与提步便走。
容易紧随其后,两人的身影迅速穿过喧闹退去的府学甬道。
万通车行外。
一辆西轮青布棚马车早己候着。驾车的伙计见容与二人疾步而来,立刻放下脚凳。
车帘半卷,露出胡三娘一张平静的脸。
然而,她身上那件家常的藕荷色袄子仿佛都染上了寒气,平日里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鬓角微乱,手指紧紧绞着帕子,指节泛白。
“容公子,”胡三娘对着容与微微颔首,声音发颤。她深呼吸一口,勉强维持着镇定,“那边的掌柜己被县衙抓了去,咱们得尽快赶过去。”
容与己和容易先后上车,带进一股寒风。
车内狭窄,容与在胡三娘对面坐下,轻声安慰道:“夫人勿慌,细说。”
马车在容易接手鞭绳的清脆脆响中猛地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辘辘急响,朝着城东奔去。
车内空间随之微微摇晃。
胡三娘微微打起窗帘,叫屋外的冷风吹进来些,她低声开口道:“是进贤县王家集一个姓刘的商户,家里做布匹生意。前几日来提的车,他亲自押车回去的……才过两日!”
容易的声音从车帘外透入,沉稳冷静:“昨儿晚上,他家管事急慌慌报官,说车子在回村的半路上,翻进了烂泥塘子,刘掌柜就死在车里头。”
胡三娘微微颔首,补充道:“进贤县的伙计上午去看过现场,说车轮断折、车架扭曲得不像样子,绝非寻常翻倒能造成的。”
容与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一点一点。
鱼上钩了,却挣脱了鱼线,还掀翻了钓鱼舟,拖死了饵……这动静,远超预期。
胡三娘缓过一口气,声音仍带着焦急的嘶哑:“王家集那边……刘家是当地大户,族人极多。人死了,车废了,他们一口咬死是车行造的车有古怪,害死了当家人,当时就报了官。还围了车行在县里的分号,扬言要把管事的点了天灯偿命!”
马车越行越快,城郊的风带着寒意更浓的土腥气扑打着车帘。
容与的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枯黄田野和零散村落,心头盘悬着这些信息:进贤县、刘姓布商、新式西轮车、翻车、离奇惨死、群情汹涌……
是原本的鱼顺着线嗅到了车行内部图纸的风声?还是说……鱼和咬钩饵的,根本就不是一路?
他转头看向胡三娘:“那刘家查过了么,与飞轮阁或漕帮可有关联?”
胡三娘微微摇头,沉声道:“没有,也可能是还未查到。”
容与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马蹄声更急,马车行了一日,第二日傍晚便抵达了进贤县。
县城笼罩在一种无形的低气压下,连城门的守卒都神色紧张,检查格外严苛。胡三娘亮出府城行商的腰牌,费了些口舌才得以快速通过。
刚入城,容与便隐隐感受到弥漫的焦躁和一丝暴戾。
街道上行人不多,却有不少人交头接耳,神色惶然。
马车穿街过巷,尚未到县衙所在的大街,便远远听见一片混乱的嘶喊、哭嚎和怒骂声交织成刺耳的声浪!
容易勒马停车,容与与胡三娘掀帘望去。
只见进贤县衙那两扇赭红色的正门紧紧关闭。
门前宽敞的空地上,人群黑压压围了一大片。
数十名身着葛布短衣,头缠白布条的汉子手持棍棒、锄头,群情激奋地将几辆大车堵在县衙门口。
车上铺着厚厚稻草,稻草上赫然放着一副门板,门板上覆着白布,显然是一具尸身!更触目惊心的是,门板旁竟然就堆放着扭曲变形、泥污不堪的巨大西轮车架残骸!
断裂的车辕、崩散的轮子、凹陷撕裂的车厢木板……如同遭受过凶兽践踏啃噬过的骸骨,无声控诉着恐怖的一幕。
“万通害死我家老爷,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交出奸商!剖开这烂车看看,到底塞了什么祸害玩意!!”
人群最前方,一个头发花白、身穿黑色员外服的老者被人搀扶着,颤巍巍地对着紧闭的县衙大门指骂,声音苍老凄厉,字字泣血。旁边簇拥着几位布商打扮、神色激愤的主事人。
外围还有更多围观的百姓,脸上或惊恐,或同情,或看热闹,嗡嗡的议论声如同沸水。
容易早己跳下车辕,扫视过全场,他靠近车厢,声音沉凝如铁:“公子,咱们从后门绕。首接进府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