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鱼只来得及看见萧景无匆匆离去的一片玄色衣摆。
她一路小跑着跟到寝宫外廊,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她脚步一顿,差点绊倒在地。
“陛下又发作了!”
寝宫外闹哄哄的一团,侍卫们一个个面色惨白地退出来。
陛下这毒每过半月便要发作一次,可如今这次竟是提前了数天,这也就打了侍卫们一个措手不及。
为首的侍卫将底下人指挥的团团转,远远看见朱鱼过来了,如见灾神般大惊失色。
连忙跑上前拦住她:“皇后娘娘,陛下吩咐了您不能……”
他话音未落,一道寒光劈开了厚重的雕花门扇。
朱鱼惊得后退半步,将侍卫护在身前。
殿中,萧景无赤着脚站在满地碎瓷中,脚底溢出的鲜血如梅花般星星点点洒落在白瓷上。
素日里束得齐整的黑发散乱如瀑,衬得那双猩红的眼愈发骇人。
“阿景.……”她下意识轻唤出声。
听到她的声音,萧景无犹如沉睡的猛兽被唤醒般机械地转过头,剑尖首指朱鱼心口。
朱鱼这才看清他的状况。
中衣领口被扯得大开,此时松松垮垮地向外敞着。
胸口处旧伤萦绕着不正常的黑气,显然是体内剧毒发作了。
“你们……都要害我……”
萧景无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剑锋又往前伸了几寸。
他眼神涣散,分明是陷在梦魇里,“天下人负我,我便诛尽天下人!”
朱鱼鼻尖一酸,心疼他话语中透露出的过往。
“都退下。”朱鱼淡声开口。
她突然提起裙摆往前迈步,惊得老嬷嬷拽住她珍珠腰链:“娘娘使不得!陛下现下认不得人!”
朱鱼却摇摇头,以眼神示意嬷嬷松手。
不知为何,平日总是笑意盈盈好相处的小皇后,如今身上却有了几分陛下杀伐果决的影子。
那冰凉的警告眼神如利刃般,刺得老嬷嬷立刻松了手。
朱鱼缓缓朝萧景无走去,轻声道:“阿景,我不会害你,我是鱼儿啊。”
萧景无的手微微颤抖着,剑尖在朱鱼的衣衫上划出一道细微的痕迹。
剑锋在离她咽喉三寸处猛地顿住。
萧景无瞳孔剧烈收缩,似乎在与体内毒素争夺神智。
朱鱼趁机又近半步,芙蓉裙裾扫过地上碎瓷,发出细碎声响。
“滚开!”萧景无突然暴喝,却在看见她吓得掉泪时下意识收了剑势。
这细微的迟疑被朱鱼精准捕捉到,她鼓起勇气伸手,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轻轻碰了碰锋利的剑刃。
赤色与雪色相融,刺痛了萧景无的双眸。
“你……你……”萧景无呼吸粗重,额角青筋暴起。
他忽然掐住她手腕将人拽到跟前,力道大得她痛呼出声:“疼……”
这声带着哭腔的“疼”像盆冰水,浇得萧景无浑身一震。
朱鱼趁机摸上他紧握着剑柄的手,三下五除二把剑卸下丢到一旁。
“还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不可滥杀无辜,不可伤害自己,不可隐瞒朱鱼。”
萧景无无意识接了下句,眼中疯狂的神色稍稍褪去。
他这才发现朱鱼雪白腕子己被自己掐出红痕,最心爱的珍珠腰链也断了几颗,正滚落在他们足边。
他嘴唇轻动,想说些什么。
朱鱼含着泪笑了,眼尾的泪痣显得愈发红艳:“想起来了是不是?”
她试探着用帕子擦他额间冷汗,“既然想起来答应过我什么,那我们现在回内殿坐坐好不好?我……”
话音未落,萧景无突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呕出大口黑血。
朱鱼惊呼着去扶,却被他重重压在地上。
侍卫们要上前,却见她摇摇头,竟轻轻哼起歌来。
江南的小调,是她家乡哄孩童安眠的曲子。
“别怕。”她抚着萧景无颤抖的脊背,任他咬破自己肩头衣料,“太医马上……呀!”
萧景无突然抬头,沾血的唇擦过她耳垂。
朱鱼霎时从脸颊红到脖颈,却还是柔声哄着:“我们先松开手好不好?你攥得我好疼。”
话音刚落,眼前天旋地转。
萧景无竟打横抱起她,大步走向龙床。
朱鱼慌得揪住他衣襟:“不是,我是说……”
“噤声。”
萧景无将她放在榻上,自己却踉跄着扶住床柱。
毒发的余威让他视线模糊,却准确抓住了朱鱼想缩回的手:“不许走。”
朱鱼心尖一颤。
此刻的萧景无哪还有半分暴君模样,湿漉漉的睫毛垂着,倒像个迷路的孩子。
她轻轻“嗯”了声,乖巧地躺在榻上。
手却摸向了腰间的荷包,借着荷包的掩饰从系统空间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银针。
为了给她突然会医术过个明路,朱鱼在此前就缠着萧景无说要学医,左右现在宫中也没几个正经主子,几乎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被萧景无打包去给她当了老师。
所以此刻,她从荷包中掏出一整套银针萧景无也并不惊讶。
朱鱼拉着他躺下,轻声问:“你身上有毒,为何从不告知我?”
萧景无沉默片刻,声音低哑:“怕你担心。这毒我己习惯,没有大碍。”
朱鱼心中一暖,却又有些嗔怪:“你既答应我不隐瞒,就不该瞒着我此事。”
她边说着,边将银针消毒,眼中划过一抹狡黠:“怕不怕我扎死你?”
萧景无轻笑,摇摇头:“死在鱼儿手里我求之不得。”
他眼神首勾勾的盯着朱鱼,眸中的神采告诉她:他是认真的。
他是真觉得死在自己手里求之不得。
这样炽热极端的感情让朱鱼不自在地移开了眼,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萧景无却在她下针时突然问道:“方才,为何不逃?”
他指尖抚过她腰间断掉的珍珠链,“我是真的会杀了你。”
朱鱼专注地捻着针,颊边一缕散发扫过他胸膛:“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
她声音软软的,像在说再平常不过的事,“而且啊,你光脚踩在瓷片上可是很痛的,我最怕疼了,你肯定也很怕。”
窗外骤雨初歇,一缕月光漏进来,照见萧景无眸中未落的水光。
他忽然将脸埋进朱鱼散发着橙花香的袖中,哑声道:“嗯,很疼。”
“那我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