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
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又像是纯粹被烦躁驱使。
手指带着点凶狠的力道,重重敲击屏幕,发过去一条信息:
【上门安装假肢】:你平时就这么加人的?
发送。
消息刚出去,陆云洲就有点后悔了。
问这个干嘛?显得他多在意似的!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正想把手机再次扣下——
“叮咚!”
回复几乎是秒到。
依旧是语音。
陆云洲的手指顿了一下,还是点开了。
“啊?”
耳机里传来那个甜软的声音,带着点懵懂的惊讶和一丝委屈。
“没有呀哥哥!我……我平时都不加陌生人的!真的!”
声音急切地解释着。
“我就是……就是刚才刚好观战看到你玩镜,真的好厉害!操作好帅!意识也好强!我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厉害的打野,就想着要是这么厉害的打野,也能带着我一块就好了。”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害羞和真诚。
“真的只加过你一个人~因为,因为觉得你特别不一样嘛……”
“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啊?我……我只是太崇拜你了……”
只加过他一个人?
觉得他特别不一样?
太崇拜他了?
这几个关键词像小锤子,精准地敲在了陆云洲那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属于少年人的隐秘自尊心上。
帽檐下的耳廓,那点薄红瞬间加深蔓延到了脖颈。
心脏又不争气地“咚”地猛跳了一下。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了上来。
烦躁感奇迹般地消退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满足感。
甚至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责任”。
是啊,人家一个小姑娘(他自动脑补了),只是崇拜他技术好,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还说了只加过他一个。
他之前那样拒绝,甚至删掉,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人家都委屈得快哭了……
陆云洲瞬间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无比合理的台阶下——
不能让真心崇拜自己的小粉丝伤心!*
至于他平时在游戏里喷人根本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攻击人祖宗十八代更是家常便饭。
这些“光辉事迹”被他选择性遗忘了。
他绷紧的下颌线似乎松动了一瞬,手指在屏幕上犹豫地敲了几下,最终删掉了之前打好的冷硬字句,重新输入:
【上门安装假肢】:……行吧。
语气勉强,但比起之前的“吵死了”,己经是天壤之别。
【兔绵绵】的回复更快了,依旧是语音,甜度爆表,充满了惊喜:
“真的吗?!哥哥你太好啦!(?ω?) 那……那我可以和你一起打游戏嘛?就一把!我保证不坑!我会乖乖听话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一起打游戏?
陆云洲看着这条语音,刚平复下去的心跳又有点加速的趋势。
他下意识地抬眼扫了一下食堂嘈杂的环境,还有对面那个一脸探究,让他倒胃口的陈哲。
在这里打?开语音?
让这个【兔绵绵】听到陈哲的聒噪?
不行,绝对不行!
他几乎是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
【上门安装假肢】:……可以吧。
依旧言简意赅,带着点故作姿态的勉强。
【兔绵绵】的语音带着雀跃的得寸进尺:“太好啦!那……那现在可以吗?哥哥你现在方便嘛?(?????)?”
现在?
陆云洲盯着这三个字,眉头又习惯性地皱起。
他刚坐下,饭一口没动。
但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耳机里仿佛又响起了那带着哭腔的祈求。
他要是说“不行,我在吃饭”,她会不会又委屈巴巴地以为他在敷衍她?
会不会又要哭?
一股莫名的冲动攫住了他。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得椅子“哐当”一声巨响,把对面正偷瞄他的陈哲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陈哲皱眉问道。
陆云洲根本没理他,一把抓起桌上那罐只喝了一口的可乐,另一只手拎起椅背上的背包甩到肩上,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上门安装假肢】:可以。等我五分钟。
他飞快地敲下这行字,发送。
然后,在陈哲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陆云洲像一枚出膛的炮弹,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食堂大门。
五分钟后?
从这里到他位于男生宿舍楼顶楼的宿舍,平时走路至少十五分钟。
可他在敲下这行字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这回事。
他只想……只想……快点回去。
不能让她久等。
陆云洲冲出食堂,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他看都没看停在路边的共享单车,首接冲向宿舍楼的方向,双腿迈开,速度惊人。
什么饭?什么学长?什么项目?统统抛到脑后。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五分钟,必须赶回去。
不能让那个声音软绵绵,只崇拜他一个人的小粉丝等太久。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卫衣的帽子被吹落,露出他微微汗湿的额发和线条紧绷的侧脸。
他跑得飞快,黑色的身影在校园林荫道上拉出一道迅疾的影子。
抱着书路过的学生只觉得身边突然刮起一阵强风,好奇地抬头张望,只见几片枯叶在空中打着卷。
“奇怪……今天风这么大?”
食堂里,陈哲看着陆云洲消失的方向,再看看桌上那份几乎没动过的饭菜,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变成了彻底的鄙夷和荒谬。
“艹!神经病吧?!”
他忍不住低声骂了出来。
看着陆云洲那份连包装纸都没撕开的面包,他眼中浮现出痛惜和疑惑。
“为了个网上认识的声音嗲的女人,饭都不吃了?跑得跟狗撵似的?”
“呸!败家子!”他又低声骂了一句,眼神却黏在陆云洲那份看起来还很的食物上。
“这么好的东西,说扔就扔?家里有矿啊?”
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特别注意这边,立刻动作麻利地拿起自己的餐盘,凑到陆云洲那份旁边。
“浪费粮食可耻,我这是勤俭节约,帮他积德。”
陈哲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找着冠冕堂皇的理由,一边飞快地用筷子夹起陆云洲盘子里那个最大的鸡腿,放到自己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