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婉倚在栏杆边,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
"哈尔滨的联络点己经安排好了。"她的目光落在远处升起的硝烟上,"松花江畔的秋林洋行,找王掌柜。"
墨寒攥紧拳头:"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太危险。"
夏婉终于转头看他,红唇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怎么,舍不得我?"
风卷起她鬓角的碎发,露出耳后一道尚未愈合的刀伤——那是一天前她为掩护梦雨撤离留下的。
"记住,你们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活着。"她将香烟按灭在掌心,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这是命令。"
“渔夫那边你通知了吗?”墨寒问。
“他还不知道,不过今晚我会联络他。”
“他不会同意你这么做,说不定他会和上头告我们的状!”
“随他去吧!”夏婉说,“重要的是你……还有梦雨的安全。”
与此同时,梦雨靠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着玻璃上的弹孔。
一小时后,墨寒站在她身后,声音低沉:"夏婉安排好了,今晚有车送我们去下关码头。"
梦雨听了,没回头:"她怎么办?"
"她现在是中岛惠子,中村不会动她。"墨寒的掌心覆上她肩膀,却像在说服自己。
走廊尽头,渔夫阴沉着脸走来,军靴踏在地砖上的声音像催命的鼓点。
"为了个女人,耽误整个计划。"他冷笑,目光刀子般剜过梦雨,"墨寒,别忘了你的任务是什么!"
墨寒侧身挡住梦雨,指节抵在枪套上:"我没有忘记,我会完成的。"
“你和夏婉都不和我说一声,就私自做决定,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上级吗?”渔夫嚷着。
“如果任务失败,我会亲自回重庆给上级一个交代!”
“你自己说的,希望你不会后悔!”渔夫撂下这句话调头就走。
夜幕降临,梦雨蜷缩在二等车厢的角落,墨寒的大衣裹着她,却仍止不住她指尖的颤抖。
"冷吗?"墨寒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她掌心全是冷汗。
梦雨摇头,目光落在窗外飞掠而过的黑影上——那是渔夫安排盯梢的人。
"他恨我。"她突然说。
墨寒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一枚锈迹斑斑的钥匙:"知道这是什么吗?"
梦雨怔住。
"秋林洋行地下室的钥匙。"他压低声音,"夏婉准备好的退路,她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列车突然剧烈晃动,灯光骤灭。黑暗中,墨寒将枪口对准包厢门缝……
另一边,渔夫一脚踹翻办公室的椅子,电报机被砸得火花西溅。
"妇人之仁!"他怒吼,掏出手枪拍在桌上,"墨寒本该接近中村,拿到南部医院的实验数据!现在全泡汤了!"
阴影里,一个戴圆框眼镜的男子慢条斯理地擦着镜片:"急什么?哈尔滨不也有中村的势力?"
渔夫猛地抬头。
"听说……"眼镜男轻笑,"中村的侄女最近在那边筹备婚礼?"
电报机突然自动打印出一行字:
「目标己登车,建议松花江段动手」
“你准备解决掉战狼还是他身边的女人?”眼镜男抬高眉毛问。
“墨寒的身手,派出去的那些人奈何不了他,”渔夫说,“但是对付梦雨够了!”
……
深夜,墨寒刚踏入洗手间,就听见了枪声。
是梦雨所在的车厢!
他撞开门冲出去时,走廊里己弥漫着火药味。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拽着梦雨的头发往车窗上撞,她左肩晕开一片刺目的猩红,却死死抓着那人的手腕不放。
"砰!"
墨寒的子弹精准贯穿袭击者的眉心。尸体倒下时,鸭舌帽滑落——是渔夫在南京码头的亲信。
"还有两个……往餐车跑了……"梦雨咳出血沫,右手仍紧攥着一枚染血的铜钥匙,"他们…要抢这个…"
钥匙齿痕与秋林洋行地下室的锁孔完全吻合。
当墨寒半搂半抱着梦雨跌进仓库时,一柄烟枪突然抵住他后颈。
"几年不见,沈墨先生还是这么狼狈。"
熟悉的沙哑嗓音让两人同时僵住。
昏暗的煤油灯下,王掌柜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似笑非笑。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只是腰间多了把自制南部手枪。
"您怎么会…..."梦雨话音未落,老人己利落地剪开她染血的旗袍肩线,药粉洒在伤口上发出"嗤嗤"的灼烧声。
"杭州药铺被炸后,我就调来管北满的线。"王掌柜的烟袋杆敲了敲地板,"倒是你——"他瞥向墨寒,"为个丫头片子,把夏婉的计划全搅黄了?"
墨寒的枪口缓缓抬起:"那年杭州大搜捕,是您提前半小时给特务处报信。"
"梦雨被押往实验室那晚,也是您'恰好'给宪兵队送了掺泻药的酒。"
王掌柜突然大笑,烟灰簌簌落在梦雨未包扎完的伤口上:"小子,你查我?"
地板"咔哒"一响,暗门滑开。地下室墙上钉满照片——墨寒在特高课机关受刑的、夏婉与中村举杯的、甚至还有…..
梦雨猛地站起,扯裂了刚缝合的伤口:"这张……我和弟弟五岁时的全家福,怎么会…..."
照片边缘露出一角军统绝密档案。
王掌柜醉醺醺地哼着评弹,突然将烟袋杆拆成两截——
里面藏着一张烧焦的电报纸,仅存字迹:
「佐藤实验体存活名单:
①梦雨(抗药性成功)
②雅子(对照组)
③中岛惠子」
后半截化为灰烬。
墨寒的瞳孔骤然收缩:"什么意思?什么叫'对照组'?"
老人却把烟杆重重敲在梦雨面前的相框上——玻璃下压着份泛黄的《大公报》,1937年头条:
"南开大学教授周世钧夫妇遇难,遗孤下落不明"?
照片里戴圆框眼镜的学者,眉眼与墨寒有七分相似。
墨寒突然伸手按住那张《大公报》——周世钧教授的照片下,有一行模糊的小字:?"长子周墨寒(7岁)于轰炸前一日被友人接走,幸免于难。"?
空气仿佛被抽干。
墨寒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行字上。
"周世钧?"?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自记事起,他就在军统的训练营里长大,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是被组织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
原来他不是孤儿,他的亲生父母是南开教授!
地下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王掌柜突然冷笑一声,烟袋杆重重敲在桌角:?"当年佐藤实验室从轰炸废墟里带走了三个活着的孩子——一个是梦雨,一个是夏婉。"?
"另一个,是柳梦龙,也就是梦雨的亲弟弟!"?
梦雨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药柜。玻璃瓶碎裂的声音刺耳尖锐,可她什么都听不见。
她的手指触碰到那张泛黄的照片时,整个世界仿佛骤然凝固。
照片上,五岁的她穿着绣有蝴蝶的红色棉袄,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男孩。男孩手里攥着一串糖葫芦,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他们的父母站在身后,父亲戴着圆框眼镜,母亲的手轻轻搭在梦雨肩上——那是她记忆里最后的温暖。
"这不可能……"?她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
日军轰炸的那天,她亲眼看见炸弹落在自家院子里。她拼命从废墟里挖出弟弟,可那小小的身体己经冰凉。后来她被宪兵队抓走,再醒来时,己身处佐藤实验室的人间地狱。
"我弟弟死了。"?她猛地抬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亲眼看着他死的!"?
王掌柜沉默地抽着烟袋,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不可能……"?她摇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我抱着他的尸体……我看着他闭眼的……"?
墨寒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佐藤实验室的神经药物可以篡改记忆。"?王掌柜的声音冰冷,?"他们需要'对照组'——一个完全忘记自己是谁的孩子,来测试药物的长期效果。"?
梦雨的世界天旋地转,难道弟弟也成了佐藤的实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