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高车开的很快,狂风暴雨之中,路又颠簸,只有车头那一缕淡黄的灯光,车身摇晃的感觉随时会翻一样。
不时有一道轰隆惊雷劈向前方,婧姝死死地握着车扶手,心提到嗓子眼了,提醒他:
“太快了,很危险!”
小高急道:“这条路我走了上百回,不会有问题。我们能慢,可参谋长等不及了啊!”
当看到前方有一片灯光,汽车停下,婧姝还没解开安全带,车门被人拉开,一个年轻的士兵急吼:
“医生,快来!”
不知为何,他看清婧姝的脸时,整个人怔了一下,不说像见鬼般吧,反正挺惊讶的,连雨衣上的水珠流到脸上,他也没顾得抹一把。
婧姝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太年轻,医术不行,忙解释:“医生去参与急救,我是护士。”
小高跳下车喊道:“没办法了,全镇就只有沈护士还在,快带她进去啊!”
那个士兵想拉婧姝,手伸出来又改为提着婧姝的药箱,示意她跟自己走。
这个村寨是木头建的,下层半截是空的,人住二楼。不远处能看到停泊着很多渔船,婧姝猜测这是个黎族村寨。
柴油发电机发出轰隆隆的声音,有人在焦急地打电话,电灯泡的不时闪烁一下。
婧姝在廊下脱掉滴水的雨衣,走进房间,只见里面坐满了疲惫的士兵,他们在小歇,几乎人人有伤,但都是皮外擦伤。
应该是上半夜都在忙着群众转移,首到这会才搬班回来休息一下。
婧姝想到石子村地震时的救援部队,一时对这些可敬可爱的人心中充满敬意,今晚那好像要将天地席卷的风雨,她只是从供销社来到这里,就吓的不得了。
而他们却要在这种情况下,忙着转移沿海村落的群众,参与受灾救援。
她脚步未停地跟小高来到第二个房间,此时里面只有两个人,伤者躺在地上,另一个人拿毛巾按着他的头。
地上那个人全身湿透,外衣脱了,只有一件军绿色背心,肌肉的线条清晰可见。
他胸口起伏的很快,很明显,除了失血过多,他还有别的病症。
婧姝忙跪坐到伤者身边,将遮住伤者一半脸的毛巾拿开,同时小高将马提灯举过来,婧姝也看清了这人的脸。
那一瞬间,婧姝明白刚才那个青年看到自己,是那样一副表情的原因了,因为她现在的表情也差不多。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偏偏又是真实的。
她甚至伸手碰了一下地上人的脸,以确定自己没眼花。
谢怀舟。
她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又遇到了他!
外面惊雷依旧,宛如她脑海中的震惊。
她抬头看向小高:“谢怀舟?他是谢怀舟?”
小高忙道:“是啊,我们谢参谋长。沈护士,参谋长的情况怎么样?”
婧姝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详细给谢怀舟检查,然后发现:
“他烧的很高,不是因为外伤引起的。”
那个照顾他的男子沉声说:“参谋长己经病三天了,基地事多,他吃药硬扛没请假休息。
偏偏今天又临时接到救援任务。”
小高声音带着哭腔:“沈护士,你救救我们参谋长啊!”
婧姝忙说:“放心,他死不了。”
小高:……这算安慰人?
“小高你把灯举稳点,这位同志,你去给他找身干净衣裳。”
她则开始缝针,额头的伤口不算深,但很长,最少要缝十几针,这种伤在地震时婧姝己经司空见惯了。
她熟练地伤口消毒,打麻药,然后缝针,完成之后拿了退烧药喂他吃,晚点再喂消炎药。
做完之后,她摘手套和口罩,给谢怀舟擦干净身上的血,另个同志难为情地拿了条短裤和床单:
“己经没有干爽的衣物。”
婧姝脸一红,忙提着药箱出去,小高追她:“你不能走啊!万一参谋长又高烧了怎么办?”
婧姝轻声道:“你不开车送我,我怎么走?我也不能留在屋里看你们参谋长换衣裳?”
小高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摸摸后脑勺:“那你在外面等一会。”
婧姝当然没白站着等,她提着药箱上前,挨个给受轻伤的士兵消毒,还清醒的反应都一样,拘谨又害羞,小声说:
“不用了,小伤。”
婧姝摇头:“天气炎热,小伤也容易发炎的。你别动,我很快就消完毒。”
她的手很白,手指纤细,拿着摄子和棉絮,轻轻地擦着对方伤口的时候,与对方那古铜色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有些伤在脖子上、额头上、脸颊上,灯光太暗,她不得不靠近些,那张明媚动人的脸一靠近,对方立即闭上眼睛,从脸到脖子都红了起来。
正睡觉的士兵,她一靠近,对方就立即惊醒,眼睛极犀利地扫过来,看到是护士,眼神立即变得温和,同时为吓到她而道歉。
婧姝微笑着摇头:“是我打扰你们休息了,我很快就做好。”
有个小将士的伤在大腿上,死活不愿意让婧姝帮忙上药,婧姝只好把药给他自己上。
叮嘱道:“天气太热,伤口发炎就麻烦了。换条干爽的裤子吧!”
小将士脸红的滴血:“我知道,回营就换。”
首到婧姝走到那个开车门接她的士兵面前,对方压根不看她的脸,低着头把自己受伤的胳膊露出来。
婧姝小声问:“我们见过对吗?”
这个额头宽大,鼻梁极高的青年才轻声说:“我在沈家值过岗。”
那时他还吃了不少婧姝做的饭菜,昔日玻璃花一样的大小姐,如今竟然在狂风暴雨中亦能屹立不倒。
婧姝轻笑道:“真是巧了,没想到你们调到这里来,我和爷爷在榆林镇卫生所,我爷爷是医生,我是护士,以后可能要经常见面。
能问问你的名字吗?”
“赵司强。”
婧姝的声音发颤,带着丝丝恳求:“赵同志,可不可以请你,不要跟旁人提及我和爷爷的过往?
我如今是沈护士,是你们的同志。我们只是想在这个小镇,安定下来而己。”
赵司强这才抬头看她一眼,看到她眼神中的担忧,看到她发丝在微弱的灯光下,轻轻地颤抖着,好像她忐忑的心一样。
不禁觉得心被什么揪了一把,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好像自己是坏人一样。
他的声音压的更低:“放心,我不会说的,参谋长更不会说。”
他想安慰婧姝,可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又怕自己说些保证的话,反而过犹不及吓到她。
婧姝抬头,朝他真诚一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