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先生是在回温宅路上出的事。
当时温先生的弟弟叫停开车的温先生,自己下车去便利店。
前台付账时,一辆失控的大货车首首朝温先生的车撞去。
车中的温先生当场去世。
在便利店的温先生的弟弟逃过一劫。
几天后,温先生的追悼会在城南的颦山举行。
追悼会那天乌云压顶,将天际笼罩得严严实实,虽无雨滴落下,却灰沉压抑得让人难以喘气。
此情此景一如年少时她第一次参加葬礼一般。
宋南乔、宋津行和姑姑宋徽韫代表宋家出席。
钟思莞面色苍白,寂若死灰,如同被抽走灵魂。
宋南乔看她有如行尸走肉,酸楚至极。
吊唁结束后,钟思莞叫住她。
“小乔,中舟那边我己经和余杭交接好了,对不起,要提前离开了。”
宋南乔忍着鼻酸摇头,“说什么对不起,还和我客气上了。”
钟思莞:“我就要走了,明天的飞机。”
宋南乔愕然:“怎么这么着急,是什么时候的航班,我去送你。”
钟思莞淡笑拒绝,“不用来送我,我想自己离开。”
钟思莞的父母不在上京,过去身边除了温先生,身边也就只有过去的几个好友算是亲近的人。
多少放心不下让她自己走。
宋南乔犹豫须臾,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你到帝斐了,记得给我消息。”
钟思莞点头,微微扬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行啦,不用瞎担心,我不会做傻事的,会好好连带着他那一份过好每一天。”
宋南乔喉头哽咽,抱住她。
两人少时相识,因着宋津行的缘故,钟家还没落魄时,钟思莞经常来宋宅找他们三兄妹玩。
钟思莞于她,无疑是如姐姐一般的存在。
过去她因为家道中落,吃了太多的苦。
她以为她终于走完人生的荆途。
谁想命运却再次苛待她。
宋南乔想起她递交辞呈的那日。
女人眉眼的笑意多得快要溢出来,微挑凤眼里满是对即将开启的新人生的期盼。
想说的话很多,最后汇聚在一起唯有一句。
宋南乔抱紧她,哽咽笑着祝福她:“思莞姐,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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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悼会结束后,宋南乔没有马上返程。
“就知道你会在这里。”身后有男声响起。
宋南乔收回心神,朝身后的纪则衍望去。
温先生的追悼会,纪则衍也出席了。
钟思莞和她说话时,他在另一边劝慰温家人,一边暗暗分神留意她的动向。
谁知再定睛去找她,己不见了踪影。
他料想她应该还在颦山。
往后山走去,果然发现她在。
如同过去一样,还是留着不变的习惯。
情绪低落时,总会独自到颦山来,在这里发呆放空调解情绪。
纪则衍走到她身前,不着痕迹观察她的神情。
宋南乔注意到,失笑,轻轻打了他一下。
“行了,我没哭。”
他低笑一声,张手握住她的拳头,顺势揽住她的肩,将她半圈在怀里。
“哭了也没关系,我和宋伯父又不会笑话你。”
说完同她一同看向前方的,宋父宋思决的墓碑。
宋思决在宋南乔八岁那年,和南慈离婚不久后,不幸遭遇山洪离世。
前一天晚上还在电话里哄她睡觉,和她约定着等妈妈拍完电影,就带着她一起去游乐园。
第二天放学后却被告知,宋思决在赶回上京的途中,车子被山洪裹挟着翻滚坠入山底。
等救援人员找到时己经没了气息。
然后像倒下的多米诺骨牌,成为之后一切的开端。
宋南乔闻言一怔,喉间闷涩,别过视线不看他。
“什么啊,哪有你这样安慰人的。”
纪则衍收紧搂住她肩膀的手,轻笑。
“那你说说,哪不对了?是觉得自己不能哭,还是觉得我会笑话你?”
熟悉的冷杉气息萦绕在宋南乔鼻尖。
与此同时他的温度隔着衣衫面料传来,干燥又温暖,像冬日午后的太阳。
压在她心头的巨石好像轻了些。
宋南乔此刻突然不是很想推开他。
她想任性又自私地不管不顾一回。
可理性又在竭力将她拉回来。
一遍遍提醒她,不该再放任自己缄默接纳这些逾矩暧昧的举动。
理性最后还是占据主导权。
她故作不满,甩开他,“又给我扣帽子,我可从来没有恶意揣测过你。”
纪则衍没在意,只当她因为云汀夏和钟思莞的事心里难受,全由着她去。
“好,是我心思狭隘,还请宋总大人不记小人过。”是无限纵容的口吻。
他说完,看了看她,继续道:“还记得从前我们一起看过的那部电影吗,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无论是沈恪,还是温先生,亦或是宋伯父,他们都以另一种形式永远存在,超越生死永不磨灭。”
宋南乔:“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她们不应该经历这些。”
纪则衍:“也许这就是她们必须亲历的人生课题,比如你,不是也走过来了吗?”
宋南乔:“话是这么说,可承受这样的煎熬太不容易。而且如果是你,你能很快看开,然后开始新生活吗?”
纪则衍愣了愣,失笑,坦然承认,“是,我不能,所以我是空谈理论者。”
他垂眸看她不紧不慢继续说:“那你这个经验主义家日后能否给予我这个纸上谈兵之人一些宝贵经验?”
宋南乔也笑,“谢谢你这么抬举我啊。”
她心中的郁气消了些。
再看向墓碑多了几分难为情,觉着当着老父亲的面实在有些害臊。
遂推了推他,“看着快要下雨了,赶紧走吧。”
纪则衍看了出来,不由低笑一声,没说什么,听令转身。
“纪先生,又来看宋先生了?”
一道男声传来。
宋南乔循声望去。
是颦山墓园为宋思决擦拭墓碑打理周边环境的保洁员。
而后又有些惊讶,没想到纪则衍会来看宋思决。
刚要好奇问他,保洁员瞧见他身后的她,惊喜:“宋小姐?!你回来了?”
于是只能暂时作罢,微笑上前与来人寒暄。
等与保洁员道了别,又下了山,要问纪则衍的念头早己不知觉间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