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斋堂门口有处观景台视野极佳,可见万里苍茫云海,旁植有苍松翠柏浓荫蔽日,加之山风和煦,时送阵阵花香。
宋南乔和徐苔龄并肩站着,揽着她的肩头,望着面前开阔壮观的山景不由感慨地喟叹出声。
“这辈子游历无数名山胜川,到最后最喜欢的还是只有青檀山。”
宋南乔扬了扬眉,这话听着可不像普通的有感而发,“所以您选择回了上京?”
徐苔龄点头,“你说奇不奇怪,我年轻时字典里根本找不到落叶归根这西个字,怎么也没想到年岁一点点上来时,以为自己没有的乡情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重。过去的我知道今天我站在这里说不定会大失所望。”
宋南乔轻轻摇了摇头。
徐苔龄十八岁便出了国,在L国帝斐长居三十多年,奉行独身主义,至今无子无女也未婚,人生最大爱好就是游山玩水探奇访胜,从来逍遥无束又豁达洒脱。
过去闲时跟着她游览了不少国外的名胜风光。
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居然是她会比自己先回到这里。
“你呢,是什么让我们小乔决定回来?”徐苔龄收回放在她肩上的手,笑吟吟看着她问。
宋南乔双手撑着扶栏,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就是有一天梦到和上京的朋友去划船,他们就在离我不过十米的地方和我挥手,招唤我快过去,但是我怎么划也划不到他们身边,醒来发现枕头湿了一片,然后就回来了。”
“这么说是为了朋友。”徐苔龄了然,又玩味说,“我还以为是因为Randall。”
这话大有文章,宋南乔无奈一笑,懒得对此说什么,“您真的是……”
也知是徐苔龄关心自己,又道,“我和Randall的事都解决好了,您不用操心。”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徐苔龄也能看出来宋南乔的状态确实不错,不像为情所困的样子,加上方才面对自己旁敲侧击时神态如常,无疑是将旧事都放下了。
她彻底放下心来,和她开玩笑。
“其实你和Randall还是挺般配的,有没有可能重修旧好,要不吃完饭我帮你们挂个姻缘结?但是名字可不能写英文,否则月老看不懂,Randall的中文名是什么来着?”
越说越不着边际,宋南乔怎会不知她的深意,只举手投降,开始装糊涂糊弄,“唉呀我怎么听不懂您在说什么,看来是饿懵了,是时候去吃饭了。”
“鬼灵精,每次就知道来这一套。”徐苔龄笑骂。
用完斋饭,徐苔龄和Christopher提议坐缆车下山。
宋南乔和纪则衍没异议。
乘坐安排毫无意外地是她和纪则衍,徐苔龄和Christopher。
离开上京时,青檀山还未修建有观光缆车,这还是她头一次乘坐,不免兴致盎然。
所乘坐的缆车是封闭的360度全景水晶车厢,西面和底部皆由透明玻璃制成,索道全长五公里,海拔1200米,往下俯视是碧波万顷云烟缭绕的万丈深谷。
沿途景致美不胜收,缆车穿云过雾,仿佛身处仙境腾云驾雾。
大抵是随了父母酷好极限运动的缘故,对于眼前此景,宋南乔并不畏惧胆颤,反觉兴奋昂扬。
拿出手机拍了几张景后,把手机一把塞到对面纪则衍的怀里,让他帮忙拍照,自顾自开始找好角度摆好pose。
宋南乔笑得灿烂,不是往日客气疏离的社交微笑,是发自真心的笑容。生动璀璨,让人移不开眼。
透过屏幕与她的视线交汇刹那,纪则衍眼皮倏然一颤,胸腔下的心脏忽地猛烈跳动。
恍若她目光的终点是他,而非镜头。
沉静的黑眸闪了闪,不动声色将视线稍稍偏移开,落在她翘挺的琼鼻上。
纪则衍不愧是所有朋友中摄影技术最佳的人,无论是静态照片还是live图,没有一张废片。
宋南乔低头翻看着相册里的照片,啧啧称赞,“不愧是纪大摄影师。”
忘了哪一年,云汀夏去帝斐找她玩,偶然间和她吐槽说纪则衍的拍照水准越发差了,美则美矣毫无灵魂,痛心疾首的样子让她忍俊不禁。
想起这事,宋南乔从手机屏幕前抬头,打趣道,“不会是被夏夏狠批后痛定思痛发奋图强了吧?”
纪则衍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曾经被云汀夏吐槽拍的照片变得死板僵滞的事。
他对摄影其实并没有太大兴趣,追根溯源,不过是儿时看到宋南乔一脸叹服地望着他一个从事摄影行业的哥哥时,自己嫉妒不服气的心思作祟,才开始去学的摄影。
那时他们刚分手不过半年,云汀夏读的艺术,本就敏感于常人,看了他刚拍下的照片,像见了鬼一样,眼神复杂地看了他许久,最后拍了拍他的肩头说她没想到学业把他摧残成这样。
他不置一词,却从那天起再也没碰相机。
纪则衍修长的十指蜷了一下,他淡笑,轻描淡写答,“也许吧,你满意就好。”
缆车平稳地往山下驶去,宋南乔侧头望着窗外放空,心在此刻异常平静弛懈。
“真漂亮,可以和D国并列第一了。”她小声低喃,似在自说自话。
在狭小的密闭空间里清晰地落入对面人的耳中。
纪则衍闻声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投向和她同一方向,漫不经心道,“和什么并列第一,D国的戈澜峰吗?”
本就是情不自禁的自言自语,现下又被纪则衍搭腔,宋南乔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是,没来由就想到在戈澜峰坐敞篷缆车时看到的风景了,夏夏提起过?”
“你很喜欢那里吗?”纪则衍没回答。
“嗯。”宋南乔诚心点头,“很喜欢。”
纪则衍喉结轻滚了滚,出口的声音意外地飘忽,“有多喜欢,喜欢到愿意在那里安养天年?”
宋南乔有些惊讶地了看了他一眼,一时不解其意,又想起D国是出名的养老的圣地,心中了然。
“D国确实是适合晚年移居的好地方,不过我真到了那个年纪大概还是会在上京,和家人朋友度过最后的日子。”
说完自己都哭笑不得,“不是,话题怎么转到这了,是不是夏夏和你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纪则衍没说话,认真看了看她,似在确认她确实没有撒谎。
得到答案,眉眼舒展,心情多云转晴。
纪则衍面不改色点了点头,“她说你前些年去D国时很喜欢那里。”
完全就是避重就轻。
宋南乔觉得事情显然没这么简单,她俯身向前倾去,凝眸威逼,“老实交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纪则衍扯唇莞尔,耸了耸肩,向后靠坐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眼神从眼前移开,看向窗外风景。
宋南乔环胸盯着他冷笑,这么明显的回避,没有事才有鬼。
刚想开口逼问。
然而出乎意料地,本在平稳缓行着的缆车突然急停。
在惯性驱使下,宋南乔控制不住地首首向纪则衍扑去。
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摔进他的怀中。
意外发生得过于突然,两相撞击,宋南乔不免因一瞬的钝痛暗暗呲牙咧嘴。
这人怎么长的,结实过头了。
耳边听到被她当成肉垫的纪则衍传来的一声闷哼,她很快反应过来,手脚并用,尴尬地从他身上下来。
正要关切地询问他的状况和表达谢意,宋南乔注意到纪则衍不自然的神色。
——那不是被她撞疼的表情。
福至心灵般,谜底浮现脑海,宋南乔脸倏地烧了起来。
怀中残留的躯体温热,和手扣着她柔韧的腰肢的触感,残留在纪则衍掌心久久不散。
在寺里用过斋饭出来后,宋南乔便解了外套缠在腰间,外套下是背后交叉的紧身背心,完美勾勒出她优越有致的身段,玉立亭亭却不纤弱,大面积露肤的衣装让她冷色调的肌肤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只一眼,就让纪则衍心绪微澜。
缆车突发的故障,更是让她整个人撞上来,毫无缝隙地贴着他的胸膛。
他下意识揽住她的腰护住她,却不料炽火燎原从胸膛蔓延到手掌指尖。
两人并排坐着,一时无话,狭小的空间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尴尬。
顶上角落的广播传出声音,对缆车急停的原因作了简要的情况描述和诚挚道歉。
他们保持着不变的僵坐姿势,安静地听完来自缆车运营团队的广播。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的落下,车厢内重新恢复寂静,只余冷气的呼呼声。
宋南乔余光瞥了瞥纪则衍,决定说些什么打破奇怪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