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曼一到目的地,就见到了在洞口焦急等候的卢父。
两人见面也没来得及交流,就赶紧顺着人流往里头跑去。
果然,众人进入防空洞没多久,第二次轰炸就开始了。
尖锐的轰炸声如同一把利刃,瞬间划破众人还算平静的内心。
周围的人瞬间面色惊恐,慌乱地朝着防空洞的深处狂奔而去。
妇人们紧紧抱着啼哭的孩子,发簪在奔跑中掉落,青丝凌乱地散在脸上都顾不上了;老人们拄着拐杖,被年轻人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跄前行,哪怕把鞋跑丢也不敢回头去捡;男子们背着沉甸甸的包袱,埋头苦奔,任凭汗水浸透衣衫。
原本跟着父亲往洞里走的卢曼,在听到轰炸声时,卢亲攥在她手腕上的力道瞬间变大。
感受到老父亲后怕的情绪,卢曼赶紧朝露出一个装巧卖乖的笑容,甜甜的叫声:“爹爹!”
卢父转头瞪了一眼,就拉着女儿往更深的洞里面钻,仿佛藏得更深一点就能更安全。
防空洞的入口处挤满了人,推搡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让让!让让!我娘走不动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好不容易挤进洞内,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
洞内光线昏暗,几盏煤油灯在洞壁上摇晃,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将人们的影子拉得扭曲又漫长。
洞壁上不断有碎石掉落,每一次震动都让人心惊肉跳。
卢曼抱着小孩,跟着卢父费了不少力气才挤进去,找到了一个角落。
“你们可算回来了”穿着铁路工作服的年轻男子迎了上来。
“你们好,叫我阿奇就好!”这人居然没离开,还帮卢父看行李。
“你好!”卢曼友好的打个招呼,顺便把小孩放到地上。
她把提着的医疗箱递给对方:“这里面都是药,你赶紧组织人手去救治伤员。”
见对方迟迟没接,卢曼赶紧催促道:“赶紧去啊!别浪费了你这身制服!”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卢曼的暗示,阿奇朗声应道,接过东西就往人群里挤去。
卢曼把背包放下,装作从里面取出一条毛毯,首接把它摊在地上。
“爹,坐!”扶着老爹倚靠墙壁缓缓落座,转身又把小孩挪过去,一起坐下。
卢曼把放在一旁的行李箱拿过来查看,恩,确认了,没有人偷偷打开过。
卢曼从空间偷渡出馒头、包子、烧饼各十份,又从背包里面拿出一桶豆浆和几个完好的碗。当然,为了掩人耳目,卢曼让大大的背包也跟着缩水了不少。
“爹爹,赶紧吃!”趁现在大家物资还算充裕,赶紧先把肚子填饱。不然谁知道会被困住多久。
“乖囡囡,来点!”卢曼己经狂炫的同时还不忘给小孩喂点东西。
这小孩倒也聪明,这一路上都乖乖的待在卢曼怀里,不哭不闹,哪怕是害怕的时候也不过是双唇紧闭,最多是更用力的搂紧卢曼。
于是,当大家还在担忧恐惧的时候,卢家父女己经开始化悲愤为食欲。
就比如卢曼前方有一位穿着补丁衣服的老妇人正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她身旁的老汉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担忧,却还是轻声安慰道:“老太婆,别怕,等这阵过去了就好了。”
还有前方角落里,有几个女学生依偎在一起,她们紧紧握着彼此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的皮肤,强忍着泪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突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传来,防空洞剧烈摇晃,人们发出阵阵尖叫。
尘土飞扬,呛得人睁不开眼、喘不过气。
一个孩子被吓得放声大哭,哭声在洞内回荡,引发了更多孩子的恐惧,一时间,防空洞内哭声、喊声混成一片。
这时,一位穿着长衫的教书先生站了出来,他爬上一块凸起的石头,大声喊道:“大家别慌!越慌越危险!我们要镇定!”
他的声音虽然也带着一丝颤抖,但却让慌乱的人群稍稍平静了一些。
阿奇也跟着叫道:“大家别怕,有受伤的靠过来,这边有大夫,有药品!”
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主动帮忙维持秩序,让其他人靠墙坐好,不要随意走动。
阿奇原来在找医护人员,难怪现在才冒头。
卢曼一边吃,一边观察西周。她注意到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从怀里掏出仅有的一点干粮,喂给饥饿的孩子。
一位年轻的妇人解开衣襟,给怀中饿得哭闹的婴儿喂奶,眼神中满是慈爱与无奈。
突然,一枚炸弹在附近炸开。卢曼踉跄着差点撞进父亲怀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震得耳膜生疼,洞顶的碎石像雨点般坠落。
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摇晃,照亮一张张扭曲变形的面孔——抱着襁褓的年轻母亲浑身发抖,戴瓜皮帽的老者不停擦拭眼睛,那几个穿学生装的女孩蜷缩成一团,指甲深深掐进彼此的手臂。
"都别怕!"阿奇提高声音,宽厚嗓音在洞壁间回荡,"大家靠墙坐,先别挤在中间!"
他帮忙把伤员挪到角落,又从自己的口袋里翻出半块硬饼递给旁边瑟瑟发抖的小男孩。
卢曼注意拿出的食物还剩不少,就赶紧把吃食分给那个老太太和女学生。
尽管有人安抚,黑暗中还是传来压抑的啜泣,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人群挪动,坐在卢曼附近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多。
灯光晃动,卢曼瞧见一个身着绸缎旗袍的妇人正瘫坐前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她那白皙的小腿上插着块尖锐的弹片,鲜血顺着旗袍下摆蜿蜒成暗红色的溪流。
"大家让让!"这时穿灰布长衫的中年男人分开人群,他的白大褂上沾着泥污,他弯腰看了两下,然后对着身后的女孩说"外伤,你来包扎!"
原来那女孩本来就是护士,她蹲下来,熟练地为伤者消毒、止血,包扎。
弄好之后,他们转移阵地,继续寻找下一个伤员。
这时,角落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原来是那群女学生哼唱《茉莉花》。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唱歌的队伍中。卢曼也跟着轻声附和,卢父也用低沉的嗓音加入,越来越多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歌声像春日的溪流,漫过满是恐惧的防空洞。
那个抱着襁褓的母亲终于露出笑容,将脸颊轻轻贴在安睡中的孩子柔软的头发上。
歌声仍在继续,在硝烟未尽的空气中不断的安抚不安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