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厩废墟回来后,谢长戈一夜未眠。
脑海里反复回荡着父亲血书的内容、将作监的标记、自己血液的诡异反应,以及……玉无瑕那鬼魅般的身影。
还有……昭阳之前那句关于他配饰的质问。
天亮时分,他眼中的血丝更重,脸色也更加憔悴,但眼神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他径首走向了萧彻的营帐。
彼时,萧彻也刚刚起身,正由小厮伺候着梳洗。看到谢长戈突然闯进来,萧彻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又开始咳嗽起来。
“咳咳……谢将军,这么早……可是有什么要事?”萧彻用手帕捂着嘴,声音虚弱地问道。
谢长戈没有理会他的伪装。他走到萧彻面前,将那封浸透了他父亲血泪的信,重新拍在了桌子上。
“萧质子,”谢长戈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这封信……我相信是真的了。”
萧彻停下了咳嗽,抬起眼,看着谢长戈,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
“将军想通了?”
“不是想通了。”谢长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惨淡的苦笑,“是……不得不信。”
他指着那封血书:“这里面提到的……硫磺焚杀,将作监暗记,曼陀罗纹……我昨夜,都亲眼见到了。”
他将昨夜在马厩废墟的发现,以及自己血液产生的诡异蓝光,简略地说了一遍。
萧彻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看来,将军己经接近真相了。”萧彻说道,“令尊……确实是一位值得敬佩的忠臣。只可惜……”
“不必说了。”谢长戈打断了他,眼神再次落到自己腰间的琉璃瓦剑穗上。
他伸出手,动作缓慢却又异常坚定地,解下了那枚陪伴了他十几年的配饰。
他将配饰放在桌子上,推到萧彻面前。
“你说……这下面,藏着东西?”谢长戈的声音有些干涩。
萧彻点了点头:“将军可以……亲自验证。”
谢长戈深吸一口气。他拔出随身的匕首,这一次,他的手没有丝毫颤抖。
他用匕首的尖端,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刮开琉璃瓦表面那层看似古朴、实则带有伪装性质的釉彩。
随着釉彩层层剥落,隐藏在下面的真面目,终于暴露了出来!
那并非普通的琉璃瓦!
而是一块……用某种特殊工艺处理过的、内嵌着……鎏金丝线的……玉石!
而那些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鎏金丝线,在玉石内部,勾勒出了一个……无比繁复、无比华丽、无比……熟悉的图案!
展翅欲飞!浴火重生!
正是……宇文皇族的最高象征——
鎏金火凤图腾!
与他父亲血书中提到的“内藏火凤”完全一致!
与那个青铜面具人可能拥有的图腾同源!
与昭宁密信上的烙印同源!
甚至……可能与昭阳、萧彻身上的神秘印记,都息息相关!
原来……他的父亲,不仅仅是发现了太后的阴谋,他本身……就与覆灭的宇文皇族,有着如此深厚的、不为人知的联系!
他这枚视若珍宝的配饰,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遗物!而是一个……隐藏着惊天秘密的……信物!甚至……是某种钥匙?!
这一刻,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谢长戈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侥幸和挣扎!
他看着那枚在晨光下闪耀着冰冷金光的火凤图腾,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一首以来所坚守的信念、所维护的道义、所效忠的对象……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枚小小的图腾面前,被彻底颠覆,被无情地碾碎!
他的人生,他家族的命运……都像一个巨大的、充满了谎言和背叛的……骗局!
“啊——”
谢长戈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崩溃,他猛地仰起头,发出一声充满了无尽痛苦、绝望和愤怒的嘶吼!
那声音,如同受伤的孤狼在月夜下的悲鸣,响彻了整个营地。
他的信仰,彻底崩塌了。
这一次,是真正的、无可挽回的、万劫不复的……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