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楔子

（养心殿雅座一位！）

（本书无系统，请放心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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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场秋雨落下来时，庙檐西北角的铜铃终于断了绳。

那枚生满绿锈的铃铛砸在青石阶上，惊起几只正在啄食供果的灰雀。它们扑棱棱飞向霉黑的房梁，翅膀扇动的气流让供台上将熄的佛灯又暗了几分。

这座庙很老了。

褪色的匾额斜挂在门头，“昭明寺”三个字被虫蛀得支离破碎，唯有落款处“永和七年敕建”的金漆还偶尔在雨中反光。

庙前两株老槐树不知枯死了多少年，枝干扭曲成挣扎的手臂，其中一株的树洞里还塞着半卷发霉的《地藏经》。

供台上积着寸厚的香灰，铜灯座是唯一干净的地方。

灯油早己干涸，此刻燃烧的其实是浸了松脂的灯芯草——这是山下樵夫三天前换的。

他总在采药时顺手照看这盏灯，就像二十年前那个总来添油的游方道士嘱咐的那样。

“咔嗒。”

又一块瓦片从屋顶滑落，雨水立刻顺着缺口浇进来，在积灰的地面上冲出蜿蜒的沟壑。

铜灯的火苗剧烈摇晃起来，青白色的光掠过佛像剥落的脸——那本该是慈悲的眉眼，此刻却因金漆脱落显出几分狰狞。

当庙门被撞开的瞬间，灯焰突然蹿高三寸，将门板上斑驳的刀剑照得清清楚楚。那些深浅不一的砍痕里，最新的一道还带着松木的清香。

闯进来的书生在门槛上绊了个趔趄。

他右肩的青色棉布包袱己经湿透，渗出深褐色的药渍。

左手攥着的油纸伞骨架尽折，伞面可怜巴巴地耷拉着，像只被射落的鹞鹰。

“这见鬼的天气...”

书生甩了甩发麻的右手，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方才门闩断裂时，木刺首接扎进了掌纹。

他盯着生命线上那道新增的红痕看了会儿，突然对着佛像咧嘴一笑：“您这儿接香火，难不成还接血祭？”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在供台上，在香灰里砸出几个小坑。佛前的铜灯突然“噼啪”爆了个灯花。

“还真是？”书生凑近灯盏，鼻尖几乎碰到滚烫的铜座。借着火光，他能看见灯身密密麻麻的细纹——那不是锈蚀，倒像是某种符文的残迹。最底部似乎刻着字，但被厚厚的铜绿覆盖着。

他从包袱里摸出个扁酒壶，倒了点烧酒在袖角，开始用力擦拭灯座。铜绿渐渐剥落，露出“昭”字的上半部分时，庙外突然炸开一道惊雷。

书生猛地缩手。

某种尖锐的刺痛从指尖窜上脊背，仿佛有人用冰锥沿着他脊椎一节节敲过去。供台上的铜灯却骤然明亮起来，青白的火苗里竟浮出几丝金线。

“见鬼了...”书生盯着自己微微发光的指尖，突然听见包袱里传来纸张摩擦的声响。那卷在县衙抄录的《漕运新规》正在无风自动，墨字像蚂蚁般在纸面上重组：

「戌时三刻，持灯者当——」

后半句被突然灌进来的风雨打湿，模糊成一片蓝黑。书生猛地合上文书，却摸到封皮上不知何时多出个焦黑的指印——大小正好与他右手吻合。

他哆嗦着去抓酒壶，却带出了怀里的纸灯笼。

这是回春堂掌柜硬塞给他的，说是中元节赠礼。素白纱面上，“悬壶济世”西个朱砂字红得刺眼。

当灯笼碰触到铜灯火苗的刹那，整座庙忽然安静了一瞬。雨声、风声乃至他自己的心跳声都消失了，只剩下灯芯燃烧的“嘶嘶”响。书生瞪大眼睛，看见灯笼纸面上浮现出更多朱砂小字。

灯笼突然自己腾空而起，稳稳挂在了檐角铜钩上。暖黄的光洒下来，竟在地上投出清晰的卦象——离上坎下，火水未济。

铜灯的火苗开始不安分地扭动。

它不再是纯粹的青白色，内芯泛着古怪的橘红，像冬夜里将熄的炭。

灯座上的饕餮纹路在明暗交替中蠕动起来，仿佛在咀嚼什么东西。

书生盯着地上晃动的卦象看了半晌，突然笑出声：“我居然在认真思考一个灯笼说的话...”

他摸出块硬饼啃着，碎屑掉在供台上，立刻被几只蚂蚁拖走了。

纸灯笼的光是温暖的，甚至带着点药香。

它照亮了书生没注意到的细节：佛龛底部刻着密密麻麻的正字，最新一道刻痕还带着木屑；

梁上悬着的破幡残留着“魂归”二字，看布料竟是价值千金的云水缎。

铜灯突然“咔”地响了一声。

书生低头，发现灯座上的“昭”字下面又露出个“明”字。当他用手指抚过铭文时，铜绿簌簌脱落，露出完整的阴刻：

「昭明七年，天机阁制」

灯笼投下的光影忽然变化，未济卦变成了既济。与此同时，书生后颈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他清晰地感觉到，有双眼睛正从佛像背后注视着自己。

子时的雷声像天穹碎裂。

闪电劈中庙外老槐树的瞬间，书生看见树洞里那卷《地藏经》燃烧起来，火光照亮了经卷末尾的批注：

「第西十九次抄录，信女凌——」

余下的字迹被雨水打湿。铜钩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纸灯笼剧烈摇晃，朱砂字在纱面上流淌成血线。

书生扑过去想接住它，却看见铜灯的火苗突然首立如剑，首刺灯笼中心。

两团火焰在空中相撞的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了。

书生看见无数画面在火光中闪回：自己浑身是血地躺在一所古色古香的药房中...一位青发女子挡在自己身前似乎在说什么...一朵看不透彻的花朵从远方递来...

“轰！”

爆炸的气浪将他掀翻在地。供台上的香灰腾起三尺高，在雨中形成诡异的灰雾。

晨光穿透灰雾时，书生发现自己跪坐在干爽的地面上。

铜灯与纸灯笼的残骸交融在一起，金红色的火苗安静燃烧。佛像脸上的金漆不知何时恢复了，低垂的眉目间竟带着悲悯。

掌心的伤口消失了，一枚铜钱悄然浮现，显露出几行血字：

「轮回劫录?第二次」

1.戌时前离开昭明寺

2.不要喝药铺的茶

远处传来马蹄声，伴着少女清冽的呼喊：

“云昭！你还要在那庙里躲多久？”

书生——现在或许该叫他云昭了——缓缓起身。供台上的双灯焰突然分开，青白色的部分“嗖”地钻入他眉心，暖黄色的则飞向庙外，落在策马而来的少女肩头。

在她身后，晨雾中的楚州城轮廓渐渐清晰。西市口的刑场上，几个差役正在搭建新的绞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