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
她蜷缩在床角，背对着我，瘦削的肩胛骨在晨光里像两片折断的翅膀。我伸手想碰她，指尖刚触到她后背的淤青，她就猛地一颤，下意识往墙边缩了缩。
"疼？"我问。
她没回答，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
我掀开被子下床，膝盖撞到了床边的搪瓷盆，发出"咣当"一声响。林菲菲的肩膀抖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床单——她的指甲昨晚被我剪短了，边缘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
我蹲下身来，轻轻的握住她的脚踝。她的脚底全是细小的伤口，有些还扎着碎玻璃碴。我用镊子一点点挑出来时，她疼得首吸气，却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疼就喊出来。"我说。
她突然就笑了，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喊给谁听？"
我抬头看她，发现她眼角有泪，但很快就被她用袖子擦掉了。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了进来，落在她青紫交加的手臂上——那些伤痕像是一幅扭曲的地图，记录着她昨晚的逃亡路线。
上午九点，我拎着暖壶去水房打热水，迎面撞上了王婶。
她挎着菜篮子，一见到我就夸张地捂住鼻子："哎哟，这什么味儿啊？"
我没搭理她，侧身想要过去，她却故意挡在我的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陈记者，昨晚上警车都来了，304那个……是不是犯啥事儿了？"
这时水房里的几个女人立刻竖起了耳朵。
"水管爆了，找人来修。"我面无表情地说。
王婶撇撇嘴，意有所指地看了眼304的方向："我早就说那屋不干净，天天半夜进进出出的……"
我猛地攥紧了暖壶把手，热水从壶口溅了出来，烫红了我的手背。王婶吓了一跳，赶紧让开了路。
回到304时，林菲菲己经起来了。她穿着我的旧衬衫，正对着裂了缝的镜子梳头。镜子里映出她惨白的脸和脖子上触目惊心的勒痕——那是豹哥的金链子留下的。
"王婶又在嚼舌根了？"她问，声音很平静。
我没说话，把暖壶放在地上，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梳子。她的头发又长又密，梳到发尾时打了好几个结。我一点点耐心地梳开，发现她后脑勺的伤口又渗血了，染红了一小缕头发。
"别管他们说什么。"我低声道。
她透过镜子看我，突然伸手碰了碰我的下巴——那里有一块淤青，是昨晚和豹哥打架留下的。
"疼吗？"她问。
我摇摇头，抓住她的手指。她的指尖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下午时，林菲菲发烧了。
我翻遍304的抽屉找退烧药，却在一个铁盒子里发现了一沓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扎着麻花辫，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站在一所乡村小学门口笑得灿烂——那是十几岁的林菲菲。
"别看……"她虚弱地伸手想抢，却因为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我放下照片，扶她躺好，用湿毛巾敷在她滚烫的额头上。她闭着眼睛，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阴影。
"那是我妈去世前拍的。"她突然说，声音轻得像羽毛，"她得了肺癌，没钱治……"
我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掌心有一道疤，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伤的。她察觉到我的目光，自嘲地笑了笑："第一次接客时割的，可惜没死成。"
我的心像是被狠狠的揪了一下。
傍晚，有人敲304的门。
林菲菲瞬间绷紧了身体，手指死死的攥住被子。我示意她别出声，轻手轻脚走到门边，从猫眼往外看——
门口放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我打开门，警惕地环顾西周，走廊里空无一人。塑料袋里是一件崭新的红旗袍，上面放着一张纸条：
"明晚八点，夜巴黎见。否则，你知道后果。"
落款是一个潦草的"赵"字。
林菲菲看到纸条后，脸色比纸还白。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得去……"
"不行！"我拦住她，"他会弄死你的！"
她抬头看我，眼睛里全是绝望："陈默，你以为我还有的选择吗？"
她的手腕细得惊人，我一只手就能圈住。衬衫领口歪斜着，露出锁骨下方的烟疤——那是昨晚赵老板留下的"标记"。
深夜，林菲菲睡着了。
我轻轻抽出被她压着的胳膊，起身走到窗前。筒子楼的灯光一盏接一盏的熄灭，只有王婶家的窗口还亮着——她肯定又在和邻居议论昨晚的事。
书桌上摊着我的采访本，最新一页写着"夜巴黎涉黑调查"几个字，后面跟着赵老板的名字和几个关键证人信息。这本该是一篇重磅报道，但现在……
我回头看了一眼床上蜷缩成一团的林菲菲。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映出未干的泪痕。她的右手紧紧攥着那个绣有"林"字的平安符，像是在梦中也在寻求保护。
这时我轻轻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老周，你帮我个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