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裹着豆浆香气渗进304室的铁窗时,林菲菲正踩着缝纫机改一条旧工装裤。她今天穿了件用防辐射帘改的露背背心,腰间缠着那条从夜巴黎拆下来的亮片腰带,银灰色短发用喷漆染了几绺紫,发梢别着碎钻发卡,在晨光里一闪一闪。
我推门进去时,她头也不抬,牙齿咬着三枚别针,含糊道:"把李红梅的裤子熨了。"
工作台上堆满了布料——王婶的百家被剪成的护腰,周老师病房窗帘改的收纳袋,还有我给她的旧衬衫,被她拆了领子改成露肩款。角落里立着一个人台,套着一件半成品旗袍,墨绿色的真丝在晨雾里泛着水光。
"铺子今天不开张?"我问。
她终于抬头,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下午去,上午得把李姐的面试行头赶出来。"她抖开那条工装裤,膝盖处特意加厚的补丁是用夜巴黎舞台幕布裁的,在阳光下泛着珠光。
我拿起熨斗,蒸汽在布料上腾起一片白雾。林菲菲突然伸手,指尖划过我手背:"温度太高,真丝会烫坏。"她的指甲上染着紫红色,像几片小小的花瓣贴在我皮肤上。
走廊上传来了双胞胎的嬉闹声。李红梅正在教她们缝纽扣,针线篓里堆满了从各家收集来的碎布头。王婶抱着刚熬好的中药经过,腰间别着的老年机正在录音——那是林菲菲教她设置的,专门用来对付拆迁办的骚扰电话。
"菲菲姐!"扎蓝头绳的妹妹突然冲进来,举着被针扎破的手指,"流血了……"
林菲菲放下剪刀,从工作台上抽出一条丝带——夜巴黎舞台帘幕的流苏边,她一首当发带用。她利落地缠住小女孩的手指,打了个精巧的结:"这样就行。"
妹妹眨巴着眼睛:"菲菲姐,你教我缝裙子好不好?我也想穿亮晶晶的。"
林菲菲怔了怔,我看见她的睫毛颤了一下。
"……等你学会缝扣子再说。"她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发梢的碎钻晃出一片细碎的光。
——
正午的阳光把裁缝铺晒得发烫。林菲菲盘腿坐在工作台上改裙子,铆钉靴的鞋跟卡在缝纫机抽屉里。铺子虽小,却收拾得极整齐——左边挂着成衣,右边堆着布料,中间的长桌上摆着那台老式缝纫机,机身上贴满了双胞胎画的卡通贴纸。
我坐在角落里串铆钉,抬头就能看见她弯腰裁布时露出的一截后腰。那里新纹了一串小字,墨迹还没完全结痂,在荧光绳带下若隐若现。
"看什么看?"她突然回头,手里的剪刀寒光一闪。
我举起刚串好的铆钉链:"这个……"
"过来。"她勾勾手指。
我走过去,她突然把冰凉的剪刀贴在我脖子上,刀刃轻轻刮过喉结:"李姐的事,谢了。"
"我没做什么。"
"你给了她学下去的理由。"林菲菲松开剪刀,指尖点了点我胸口,"人活着,总得信点什么——比如自己能缝出一条像样的裙子。"
窗外,街角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林菲菲跳下工作台,从柜台底下抽出一个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叠钞票——都是她这些年攒的。
"等拆迁的事完了,"她抽出一叠塞进我口袋,"咱们把铺子扩一扩。"
我捏着那叠钞票,上面还带着她指尖的温度。
——
傍晚时分,李红梅穿着新改的工装裤去面试了。裤腰暗袋里缝着微型录音笔,裤脚处是双胞胎画的涂鸦——两个火柴人手拉手站在房子前。
林菲菲锁上铺子,拽着我拐进小巷。她今天在腰间系了条用安全别针连成的链子,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巷子尽头有个废弃的消防梯,她三两下爬上去,冲我招手:"上来!"
天台水箱后面藏着她的秘密工作室——十几件奇装异服整齐挂着,夜巴黎的亮片裙改的防弹背心,防辐射帘裁的长风衣,还有那件著名的试管裙,每根试管里都装着不同颜色的溶剂。
"我的战袍库。"她随手拿起件用电路板拼接的抹胸比划,"比铺子里的值钱多了。"
夜风吹起她耳边的碎发,露出微型耳麦的轮廓。我这才注意到水箱上装着监控探头,正对着拆迁办的临时办公室。
回去时304室门口堆着几个包裹。林菲菲拆开最上面那个,抖出一件用防尘网改的婚纱——李红梅亡夫留下的照片被做成胸针,别在左胸口。包裹里附了张字条:"菲菲姐,妈妈说她终于能体面地嫁给他了。"
林菲菲把婚纱挂到窗边,霓虹灯牌的光透进来,将雪白的纱染成淡紫色。她突然转身,拽住我的衣领,霓虹色的唇贴上来,带着染发剂和布料浆糊的气息。
"明天,"她在我唇边低语,"我教你用缝纫机。"
窗外,筒子楼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一片倔强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