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时，我醒来的第一感觉是林菲菲不在床上。被窝里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和淡淡的药膏味，床单上几道皱褶像她昨夜在我怀里颤抖的曲线。我伸手摸到枕下一张字条，上面是她凌厉的字迹："去警局补笔录，栗栗的药在厨房，热十分钟再喝。"
厨房里，李红梅正在煎蛋，油花在锅里噼啪作响。"菲菲天没亮就走了，"老太太头也不回地说，"栗栗的烧退了，棠棠有点咳嗽。"她手腕一翻，金黄的煎蛋在空中划出弧线，完美落进了盘子。
栗栗和棠棠挤在餐桌前，小脑袋几乎要埋进粥碗里。棠棠鼻尖红红的，时不时咳嗽两声。"爸爸，"栗栗突然抬头，"妈妈昨晚是不是哭了？我听见声音。"
我手一抖，差点打翻药碗。昨夜林菲菲确实哭了，在我吻她腰间缝合的伤疤时，她突然颤抖得像风中落叶，泪水无声地浸湿枕头。那不是悲伤的眼泪，而是一种更深邃、更复杂的情绪爆发。
"妈妈眼睛进沙子了。"我面不改色地撒谎，把药碗推到栗栗面前，"趁热喝。"
警局门口停着杨警官的吉普车。推门进去时，听见询问室传来林菲菲提高的嗓音："二十年前的账本原件在哪？"透过百叶窗缝隙，我看见她双手撑在桌上，灰蓝短发像炸毛的猫，对面的郑老板脸色灰败。
杨警官示意我过去："查到了，周远山确实在申请保外就医。"他递来一份文件，"但最麻烦的是这个——"文件下方贴着一张照片，是辆黑色轿车停在十八号楼对面，日期是三天前。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照片角落里，隐约可见栗栗和棠棠在门卫室前跳皮筋。"监控呢？"
"扰了。"杨警官叹气，"菲菲还不知道这事。"
询问室门突然打开，林菲菲大步走出，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冷峻。看到我时，她眉头几不可察地松动了："郑老板交代了，账本原件在周远山女儿手里。"
"周红？"我想起那个在庭审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她在国外。"
"回来了。"林菲菲的指甲掐进掌心，"上周的航班。"
我们并肩走出警局，秋日的阳光毫无温度。林菲菲突然在台阶上站定，从包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给你的。"里面是一把崭新的裁缝剪，刀柄刻着缠绕的紫藤花——和我们婚礼请柬上的图案一样。
"原来那把呢？"
她唇角微勾："留给杨警官当证物了。"阳光下，她颈侧的疤痕泛着珍珠光泽，我想起昨夜吻过这里时，她喉间溢出的呜咽。
回十八号楼的路上，林菲菲一首盯着后视镜。"有尾巴？"我压低声音问。她摇头，手指却无意识地着新剪刀的刀柄。
门卫室前，栗栗和棠棠正在帮周老师整理废报纸。看到我们，两个小姑娘欢呼着冲过来。林菲菲弯腰接住她们，动作有些吃力——昨夜我确实太过分了。她耳根泛红，瞪了我一眼，仿佛读懂了我的心思。
晚饭后，李红梅神秘兮兮地拉我们进厨房。灶台上摆着一个陶罐，揭开盖子，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十全大补汤，"老太太挤挤眼，"菲菲得补补气血。"
林菲菲的耳尖瞬间红透。我正想调侃，突然听见客厅里棠棠的尖叫。冲出去时，看见她指着窗外："有、有红眼睛！"
窗外只有摇曳的树影。但当我贴近玻璃，确实看见围墙下有道一闪而过的红光——像是摄像头的指示灯。
林菲菲的反应比我快。她一把拉上窗帘，转身时新剪刀己经握在手里。"周老师，"她声音异常平静，"明天起孩子们放学首接回您屋里。"老人点点头，布满老年斑的手却稳如磐石，慢慢从藤椅下摸出根磨尖的铁钎。
那晚我们轮流守夜。凌晨三点，我替下林菲菲时，发现她穿着我的衬衫站在窗前，布料下摆堪堪遮住大腿。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腰间的淤青在冷光下泛着紫。
"去睡会儿。"我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肩窝。她摇摇头，发丝扫过我脸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白天在警局，她用新剪刀划破了企图逃跑的郑老板的手腕。
"周红比周远山更危险。"她轻声说，"在国外读的是心理学。"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我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指甲留下几道白痕。
我扳过她的身子，发现她眼底有血丝，却亮得惊人。衬衫领口歪斜，露出锁骨上我昨晚留下的吻痕。月光下，她像柄出鞘的剑，锋利又脆弱。
"睡两小时。"我吻她眉心，"然后我陪你去会会周小姐。"
她终于点头，却拉着我一起倒在沙发上。我们像两把出鞘的刀般交缠，她冰凉的脚趾滑进我裤管取暖。窗外秋风呜咽，而屋内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半梦半醒间，我感觉她的手指在我胸口画圈，像在绘制某种只有她才懂的地图。
天刚蒙蒙亮，手机震动惊醒了我们。杨警官发来简讯："周红今早去了老纺织厂。"
林菲菲瞬间清醒，新剪刀在晨光中闪过一道冷芒。她穿衣的动作干脆利落，却在系鞋带时突然抬头："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我当然记得。二十年前的雨夜，红浪漫舞厅后巷，她被老刀的人围堵，我抄起垃圾桶盖冲进去。她浑身是血却笑得放肆，灰蓝短发贴在额前，像只落水的猫。
"这次换我保护你。"她站起身，俯身给我一个带着牙膏味的吻，"和孩子们。"
晨光中，她的剪影像一幅版画，棱角分明又无比柔软。楼下传来李红梅做早饭的声响，栗栗和棠棠的嬉闹声像清脆的风铃。在这个普通的秋日清晨，我们即将奔赴的或许是场恶战，但此刻，她只是俯身替我整理衣领的妻子，指尖带着熟悉的温度和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