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询问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在林菲菲脸上投下冷白的光。她坐在硬邦邦的塑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着裁缝剪的刀刃——杨警官破例允许她带进来。我站在单向玻璃后,看着她对面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领带歪斜,早没了高档小区里的体面。
"张律师,奔驰车是租的。"杨警官把租赁合同拍在桌上,"车主交代了,你上周就预付了三倍租金要求不登记个人信息。"
林菲菲突然倾身向前,裁缝剪的刀尖轻轻点在合同上:"谁指使你炸我厂子?"声音很轻,却让张律师的喉结剧烈滚动起来。
询问室外,我的手机震动起来。李红梅的号码在屏幕上跳动。"栗栗发烧了,"她略带嘶哑的声音压得很低,"三十八度五,一首喊妈妈。"
我透过玻璃看向询问室。林菲菲正用剪刀尖挑开张律师西装内袋,夹出一张酒店房卡。翡翠色的眸子在冷光下像两团鬼火。我深吸一口气:"先物理降温,我们尽快回来。"
挂断电话时,询问室的门猛地打开。林菲菲大步走出来,手里攥着那张房卡。"西季酒店2108,"她嘴唇发白,"他交代是个叫'郑老板'的人,但我觉得他在撒谎。"
"栗栗发烧了。"我握住她冰凉的手。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裁缝剪当啷掉在地上。我们冲出警局时,杨警官在后面喊会继续审讯。
十八号楼的门卫室亮着暖黄的灯。周老师抱着棠棠坐在老藤椅里,小姑娘眼睛哭得通红。李红梅从厨房端出姜汤,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己经略带皱纹的脸。
"妈妈!"棠棠挣脱周老师,炮弹般冲进林菲菲怀里,"姐姐烫烫的!"
卧室里,栗栗蜷缩在被窝里,小脸烧得通红。林菲菲跪在床边,额头贴上女儿的,动作轻柔得像触碰易碎的琉璃。"去医院。"她声音发颤,手指己经掀开被子。
急诊室的荧光灯惨白刺眼。栗栗躺在儿科病床上,小手抓着林菲菲的食指不肯放。护士扎针时,小姑娘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但没哭出声——像极了林菲菲咬牙硬撑的样子。
"病毒性感冒,"医生推了推眼镜,"最近换季,好多小朋友中招。"
林菲菲坐在病床边缘,手指轻轻梳理女儿的额发。我出去买粥回来时,发现她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灰蓝短发被窗外的霓虹灯染成紫色。栗栗己经睡着,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落下。
"吃点东西。"我把热粥塞进她手里。
她机械地舀了一勺,突然停下:"房卡还在吗?"
我从口袋掏出那张烫金卡片。她盯着卡片,眼神逐渐聚焦:"明天我去酒店。"
"我们一起去。"我握住她拿勺子的手,"现在先照顾女儿。"
后半夜,栗栗的烧终于退了。林菲菲趴在病床边浅眠,睫毛在眼下投出两片阴影。我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是昨天在地下车库沾上的,洗澡都没完全洗掉。
清晨,栗栗吵着要上学。林菲菲用额头抵着女儿的测了体温,终于点头同意,但要求李红梅中午再去学校量一次。回十八号楼的出租车上,栗栗窝在林菲菲怀里,小嘴叭叭讲着班里趣事,完全看不出昨晚病恹恹的样子。
"妈妈,"等红灯时,栗栗突然仰起脸,"你脖子上有红点点。"
林菲菲猛地拉高毛衣领子,耳尖瞬间通红。我假装看窗外,想起今早在医院洗手间里的缠绵——她把我推到隔间墙上,牙齿磕破了我下唇,血腥味在交缠的唇舌间蔓延。当时她眼里有火,烧尽了连日的疲惫与恐惧。
西季酒店的大理石大堂光可鉴人。林菲菲穿着昨晚熨好的藏青色套装,灰蓝短发别在耳后,像个来谈生意的女商人。电梯上升时,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指甲陷进我掌心的肉里。
2108房门打开一条缝时,我闻到古龙水和雪茄的混合气味。开门的男人五十出头,花白鬓角修剪得一丝不苟,右手小指戴着枚翡翠戒指。看到林菲菲的瞬间,他瞳孔骤缩。
"郑老板?"林菲菲的声音甜得发腻,像夜场里招呼客人的语气,"还是该叫你周远山的财务总管?"
男人猛地关门,但我早把脚卡在门缝。林菲菲的裁缝剪抵上他咽喉:"二十年不见,不请我喝杯茶吗?"
套房客厅的茶几上摆着账本复印件和几张厂房照片。林菲菲用剪刀尖挑起一张照片——正是爆炸前的布料仓库。"为了一本旧账,值得搭上人命?"她的剪刀在郑老板颈动脉上压出凹痕。
"账本原件在哪?"郑老板声音发颤,却还强装镇定,"周总要出来了,他需要这些..."
林菲菲突然笑了,笑声像碎玻璃洒在大理石地面上:"周远山这辈子都别想出来。"她弯腰凑近,"你知道王姐吗?你炸仓库时她在里面盘点。"
我注意到她握剪刀的手在微微发抖。窗外阳光正好,照在茶几的咖啡杯上,杯沿有个鲜红的唇印——不止一个人来过这个房间。
突然,套房里间传来瓷器破碎声。林菲菲闪电般转身,剪刀脱手飞出,擦着那个举花瓶偷袭的保镖耳边钉入墙面。保镖愣神的刹那,我一拳砸在他太阳穴上。
等杨警官带人赶到时,郑老板己经交代了不少事。林菲菲站在落地窗前,阳光给她周身镀上金边。我走过去,发现她正望着远处十八号楼的方向。
"回家吧。"我碰了碰她的手背,"栗栗该放学了。"
夕阳西下,十八号楼飘出饭菜香。栗栗和棠棠在门卫室写作业,看到我们立刻扑上来。栗栗的额头己经不再发烫,小脸红扑扑的。"妈妈!"她举着画满红花的作业本,"李姨说我退烧了能吃冰激凌!"
林菲菲蹲下来,把两个女儿搂进怀里。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红梅从厨房探出头:"洗手吃饭!今天炖了鸡汤!"
夜深人静时,林菲菲坐在梳妆台前,用酒精棉擦拭那把裁缝剪。我靠在床头,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在台灯下微微晃动。突然,她起身走到窗前,哗地拉开窗帘。
月光倾泻而入,照亮她只穿着我旧衬衫的身体。她转身面对我,慢慢解开纽扣。衬衫滑落在地,露出布满新旧伤痕的肌肤——颈侧的疤,肋下的淤青,腰间的缝合痕迹,每一道都是她活过的证明。
我下床走向她,月光在我们之间流淌。她的手指抚上我结痂的嘴角,然后踮脚吻上来。这个吻带着药膏的苦涩和说不出的渴望,像溺水者抓住浮木。当我们倒在床上时,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仿佛在见证这个伤痕累累却又无比坚韧的灵魂,如何在爱里找到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