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周岁宴的前一天,周老师拄着拐杖出现在新居的门口。老人身后跟着小凡,红发少年扛着几根打磨光滑的竹竿,脸上沾着木屑。我打开门时,周老师的老上海表正好敲响上午十点的钟声。
"搭架子。"老人言简意赅,枯瘦的手指指向阳台那两株己经攀出护栏的紫藤,"再晚就来不及了。"
林菲菲从工作室探出头,灰蓝短发上别着几枚珠针,真丝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淡的墨痕——那是给暖暖的小裙子画样时沾上的。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竹竿,翡翠眸子微微一亮:"湘妃竹?"
"复旦老校区的。"周老师迈进玄关,拐杖在地板上敲出熟悉的节奏,"当年我亲手砍的。"
整个上午,阳台成了临时工坊。小凡按照周老师的指示削竹竿,红发梢沾满细碎的木屑。林菲菲蹲在花盆旁,紫罗兰指甲测量着藤蔓的生长方向,时不时给出调整建议。我负责递工具,看着那些笔首的竹竿渐渐搭成精巧的框架。
"斜角再大些。"林菲菲伸手调整,后腰的紫藤花纹在弯腰时完全舒展,"藤蔓喜欢往阳光处爬。"
周老师坐在藤椅里监工,老上海表搁在小茶几上。栗栗和棠棠围着他转,亚麻色和栗色的辫子随着动作轻轻摇晃。老人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本泛黄的相册,指着其中一页:"看,这是你们菲菲妈妈小时候。"
照片上的小女孩站在十八号楼前的葡萄架下,灰蓝短发支棱着,手里拿着一件未完成的小衣服。即使像素模糊,也能认出那双翡翠般的眼睛。
"菲菲姐从小就会做衣服?"小凡停下刨刀,红发在阳光下像团火。
周老师捋着胡子笑了:"她母亲教的。当年福利院的衣服都是她们母女俩改的。"
林菲菲背对着我们整理竹架,肩膀的线条突然变得僵硬。我走过去,手掌贴上她的后腰,感受到布料下肌肤的温度。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阳台的风吹散:"我以为没人记得了。"
中午,李红梅送来了午餐。防撞围裙里兜着还冒热气的包子,香味立刻填满了整个屋子。"趁热吃,"她招呼大家,"徐岩调馅儿调了一早上。"
我们围坐在未完工的花架旁用餐。周老师讲起复旦园里的紫藤,说西月的花廊像紫色的瀑布。小凡兴奋地计划着要给小雨也搭个花架,红发梢沾上了包子馅。林菲菲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着衬衫袖口的墨痕。
饭后,周老师突然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布包:"差点忘了。"展开是一块湘绣帕子,上面用金线绣着"茁壮"二字,"明天给暖暖的。"
林菲菲接过帕子,紫罗兰指甲轻抚那些细密的针脚:"您眼睛不好,还做这个。"
"习惯了。"老人摆摆手,"再说,能绣的日子不多了。"
花架完工时,夕阳正好照过来。竹竿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墙上,与两株嫩藤形成奇妙的构图。小凡用手机拍了张照片,说要画下来送给苏荷。栗栗和棠棠在花架下跑来跑去,亚麻色和栗色的辫子像两只飞舞的蝴蝶。
"再等两年。"周老师拄着拐杖起身,老上海表链晃动着,"就能在花下喝茶了。"
送走他们后,屋里突然安静下来。林菲菲站在阳台上,灰蓝短发被晚风吹乱。我走到她身后,手臂环住她的腰,掌心贴着她的小腹。她的体温透过真丝衬衫传来,后腰的紫藤花纹在我指尖下微微起伏。
"想什么呢?"我吻她耳后的葡萄藤纹身。
她转身,翡翠眸子映着最后一缕夕阳:"想我妈妈了。"手指抚过新搭的花架,"她常说植物比人可靠,你给它阳光雨露,它就还你满架花开。"
厨房里,李红梅的包子还留着余温。栗理和棠棠在儿童房整理明天要穿的裙子,争论声时高时低。我低头寻她的唇,尝到包子馅的香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茶香——那是周老师最爱喝的。
"明天要早起。"她微微退开,紫罗兰指甲点在我胸口,"暖暖的裙子还差最后几针。"
主卧的窗帘没拉,月光透过新装的纱帘照进来。林菲菲坐在床边缝制那条小裙子,灰蓝短发垂在颊边,葡萄藤顶针在灯光下闪烁。我靠在床头看她工作,针线在她指间穿梭的样子,与二十年前初见时别无二致。
"周老师今天说..."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想收小雨当关门弟子。"
针尖在布料上戳出细小的声响。窗外,城市的灯光像星辰般闪烁。而在我们的阳台上,那两株紫藤正借着夜色,悄悄攀上新的支架。
夜深了,她放下针线,揉了揉发红的指尖。我拉过她的手,吻过那些细小的针眼。她的睫毛在台灯下投下扇形的阴影,翡翠眸子半阖着,像是看着很远的地方。
"睡吧。"我关掉台灯,"明天暖暖会喜欢你的礼物。"
黑暗中,她的呼吸渐渐平稳。月光移过床头柜上的相框——那张周老师带来的照片里,灰蓝短发的小女孩站在葡萄架下,手里拿着针线,眼神专注得像个大人。而在相框旁边,暖暖的小裙子静静躺着,领口绣着朵含苞的紫藤,针脚细密整齐,像是一种无声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