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荷怀孕第五个月时，小凡在十八号楼的底层租下了那间空置多年的储藏室。我路过那里时，红发少年正踩着梯子挂招牌，"藤与针"三个字用防火布裁剪的，针脚细密得像是林菲菲的手艺。
"菲菲姐说工作室名字要传承。"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牛仔围裙上沾满了颜料，"不过我们主要是教孩子们做手工。"
我帮他扶稳了梯子，看见室内墙上挂满了防火布的作品——有苏荷设计的字母玩偶，小凡画的卡通图案，还有角落里那幅《星空下的幼儿园》原稿。阳光透过新装的落地窗照进来，给每件作品都镀上了金色。
"我爷爷贡献了压箱底的湘绣教材。"小凡跳下梯子，红头发在阳光下像一团火，"李婶答应每周教一次烘焙课，徐叔负责木工基础。"
正说着，林菲菲牵着双胞胎从电梯出来。栗栗和棠棠今天穿着同款的背带裤，亚麻色和栗色的辫子上扎着新买的草莓发绳。看见工作室招牌，两个小姑娘同时"哇"了一声。
"小凡哥哥！"棠棠飞奔过去，"我能在这里学缝小兔子吗？"
林菲菲慢悠悠跟在后面，灰蓝短发用丝巾扎起，后腰的紫藤花纹在真丝衬衫下若隐若现。她手里拎着一个竹篮子，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布头。
"给你的开业贺礼。"她把篮子放在工作台上，"都是这些年攒的边角料。"
小凡翻看着那些布料，突然拎出一块靛青色的碎布——正是当年林菲菲给我绣《上邪》时剩下的。红发少年眼睛一亮："这个能给我吗？我想给未出生的宝宝做件小衣服。"
林菲菲的睫毛颤了颤，紫罗兰指甲轻轻抚过那块布料："针脚要密，领口要加层软纱。"顿了顿，"明天开始，每周三晚上我过来教高级刺绣。"
苏荷挺着肚子从里间出来，向日葵顶针在她指间闪烁。看见那篮布料，年轻老师的眼睛顿时亮了："菲菲姐，这些是给..."
"都是你的了。"林菲菲突然转身，"我去看看周老师。"
我跟上她时，发现她耳根微微发红。电梯里，她靠在我肩上，灰蓝色的短发扫过我的下巴："那块布...我本来想留着给栗栗做嫁衣的。"
"还够用吗？"
"勉强够个手帕的。"她突然掐我腰侧，"都怪你当年剪得太碎了。"
周老师家的门虚掩着。我们推门进去，看见老人正在阳台上侍弄那株葡萄。初夏的阳光透过叶片，在他藏青色的家居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老上海表搁在花盆边，秒针走得比平时轻快。
"来得正好。"他头也不回，"尝尝今年的新酿。"
矮几上摆着三只白玉杯，琥珀色的液体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林菲菲接过杯子轻嗅，灰蓝短发垂在杯沿："比去年的醇。"
"加了新藤的果子。"周老师小心地剪下一串青葡萄，"就像你们年轻人，一代比一代强。"
葡萄架下突然钻出两个小脑袋。栗栗举着片叶子："周爷爷，这个能做成书签吗？"
"还有我的！"棠棠捧着刚摘的葡萄，"要给苏老师肚子里的宝宝吃！"
老人挨个擦净她们的小脸，枯瘦的手指异常灵活："慢点吃，别噎着。"突然抬头看我，"小陈啊，菲菲那件绣《上邪》的旗袍还在吗？"
林菲菲的杯子突然停在半空。
"在樟木箱里。"我握住她的手，"金线有些褪色了。"
周老师从书架抽出一本泛黄的《诗经》："让小凡照着这个重新绣一遍。"顿了顿，"等孩子出生，你们就是干爹干妈。"
林菲菲的紫罗兰指甲掐进我的掌心。阳光透过葡萄叶，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杯葡萄酿在她手中轻轻晃动，倒映着三个晃动的影子——周老师佝偻的背影，我臂上的紫藤花纹，和她微微发红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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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的304室飘着葡萄香。林菲菲把周老师给的青葡萄酿成酒，玻璃罐摆在厨房角落，要等三个月才能开封。双胞胎在浴缸里玩水，笑声穿透门板，混合着水流哗啦的声响。
"陈先生。"她从储藏室探出头，灰蓝短发沾着灰尘，"过来帮忙。"
樟木箱里躺着那件靛青色旗袍，内衬的《上邪》己经褪成浅金色。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布料，紫罗兰指甲轻抚那些诗句，葡萄藤顶针在灯光下闪烁。
"山无陵..."她轻声念，突然笑出声，"当年你非要绣这么肉麻的。"
我揽住她的腰，鼻尖蹭到她发间的葡萄叶香："现在想绣更肉麻的。"
浴室的嬉闹声突然变大，接着是"扑通"一声闷响。我们冲进去时，双胞胎正狼狈地爬出浴缸，泡泡浴露撒了一地。栗栗的亚麻色辫子散了一半，棠棠怀里还抱着那只防火布小老虎。
"我们在玩海底探险！"棠棠理首气壮地宣布。
林菲菲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揉着太阳穴："陈先生，管管你的女儿们。"
我拎起两个小丫头擦干，她们湿漉漉的发梢甩出水珠，在灯光下像小小的彩虹。林菲菲靠在门框上看我们，翡翠眸子里盛着某种柔软的情绪。她后腰的紫藤花纹在真丝睡衣下若隐若现，与我手臂上的图案形成奇妙的和声。
"菲菲妈妈。"栗栗突然仰起脸，"周爷爷说你会给小宝宝做衣服，是真的吗？"
"嗯。"
"那..."小女孩绞着手指，"能给我的小老虎也做件新衣服吗？它陪我好久了，肚子都扁了。"
林菲菲蹲下身，灰蓝短发垂在颊边："明天带它来工作室，我们给它塞新棉花。"
夜深后，我们靠在阳台看十八号楼的灯火。小凡的工作室还亮着灯，少年正在准备明天的教案；李红梅家的窗口飘出摇篮曲；周老师的葡萄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林菲菲的体温透过真丝睡衣传来，后腰的紫藤花纹贴着我掌心，像某种活着的植物。她的葡萄藤顶针搁在栏杆上，紫水晶倒映着整座城市的灯火。
"陈先生。"她突然转身，翡翠眸子在夜色中发亮，"我们是不是该通通水管了。
我揽住她的腰，她睡衣里面是真空的，连小裤都没穿，夜风掠过葡萄架，带起沙沙的声响，仿佛岁月在低语。楼下的路灯突然亮了起来，照亮了回家的小路，也照亮了我和林菲菲交织的样子和跌宕起伏的身影。
